法阵大厅空荡荡的,廊柱在微光下映出几道狭长的幽影,显得静谧而诡异。
刚才卡修释放的秘术把路人玩家们通通转移出去,场景开启了隔离,所以身处外界的人暂时没有权限进来,纷纷发投诉邮件到公会论坛。
当然,这对于空间术式精修到王级的高玩们来说并不算事。
“快点,冰人搁哪呢?”阿尔斯有点焦急,毕竟这次幺蛾子闹得确实大了些。
卡修默默跟在最后,把头瞥向一边,一声不吭。
“就在转移法阵旁边。”王粲指了指大厅中央。
“真行,挑这地方闹事竟然不嫌大。”
阿尔斯一步迈出,眨眼间便瞬移到冰雕身前,隔着些距离仔细打量着。
透着幽蓝肃冽的坚冰,隐约中确实能瞧见个小可怜的模子。
他皱皱眉,试着把手靠近荡漾着滚滚寒气的冰面。
忽地,指尖被严霜袭染,剩下一片惨白。
“淦,真危险。”
阿尔斯眉头紧锁,不禁骂出了声。
虽然他对元素术式一窍不通,但没吃过猪肉好歹也见过猪跑,各种级别所对应的威力他基本都见识过。
眼前这个冰封术就效果来看,起码达到高级以上,从种种痕迹甚至可以推断出,施术者是将一个范围型术式强行集中于一点释放的。
为了维护游戏环境的稳定,“伊甸”官方设置了主城境内玩家间互相免伤的命令,若是存心想搞别人心态,就只剩下控制类技能可用,而萌新们完全没办法解老玩家的控,往往一搞一个退游。
嘶~哎~
随从死了就要逼对方退游……性质确实恶劣。
阿尔斯挠挠金发,微眯起蓝宝石瞳眸,心里有些难办。
他对老朋友的性子心知肚明,明明向来不会计较芝麻大的琐事。难不成是得了易怒症?不然为啥会和一个新人过不去?
“抱……抱歉,我这就解封。”
身后,魔导士气喘吁吁地一路小跑过来,将左手搭在等身高的一处冰面上。
霎时间,严冰从触点暴出缕缕青光,飞速向整只冰雕扩散。
幽蓝色的寒气宛如归穴的毒蛇,相互交织着徐徐钻入大法师的袖口中。
冰层褪去,其中的小可怜瘫倒在地,像是一桩烂在地里的朽木。
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四肢麻木,口型还保持冰冻前的惊呼状。
显然,这个玩家已经销号,空留下一副无神的躯壳。
最糟糕的情况果然发生了。
王粲愣怔在一旁,心里准备好要挨朋友的一顿猛批。
卡修则双臂交叉,站得远远的,时不时往他俩那瞧一眼。
“这样,你先忙你的事情吧,我待会去公会系统一趟,给它办个退会。”
阿尔斯攥起拳,手腕上浮动出一串紫色秘纹,符咒闪现间在尸体下唤出一个空间漩涡,一股脑把躯壳整个吞下。
“这件事你别和任何人说,我这块也会帮你保密的,至于……琳的事情过几天再讲,你先别创建新随从,后面想办法帮你把数据调出来。”
游戏中的乔当然没法流泪,现实里的王粲眼眶却隐隐发酸。
明明是自己一时疏忽犯下的错误,但要麻烦老朋友一起承担,往日里从不显山漏水的情谊一股脑涌上心头,化为无以言说的感激。
“卡修,你也没什么意见吧?”
“……算了,那就交给你管吧……不过我还是要说一句。“圣骑将银盔扭向魔导士,冷冷说道:“你最好控制住你自己,再有下次就自己去退会吧。”
说完,卡修转过身轻轻一扬披风,消失于大厅中,刚刚矗立的位置残余几点散发着神圣气息的氤氲。
“我今天的确感觉有点不对劲,先退号了,还有……真的谢谢你了。”
……
王粲深深叹了口气,双手脱离键盘重重搓了搓额头,一下子瘫倒在电竞椅中,任凭椅子倒退到床尾撞出咚咙声。
尽管最后又收到几句老朋友宽慰的话,但他心头依旧痛楚得紧。
“艹,我今天到底怎么了?怎么会冲动到干这种傻事?”
不对,事情的根源压根不在这。
自己只不过是做出了现实状况下那种义愤填膺、莽撞出手的行为罢了。
现实与虚幻渐渐混淆,难道是自己天天盯着电脑染出幻觉了?
王粲用余光瞟了眼床头闪烁不定的电子钟,晚上十一点多,往日这么早压根不会洗漱睡觉的。
算了,今天可能真累了,索性早点睡吧。
……
“告诉我,你叫什么?”
……
脚下空落落的,全身上下没一处有着地的感觉,这种不踏实的虚浮感传导出阵阵危险信号。
这是哪?我好像在飞耶?!
王粲吃力地睁开惺忪的眼眸,确认自己确实悬浮在半空。
正上方的天穹血色连边,乌压压的密云几乎遮盖住一切,仅留下一个透着蔚蓝光辉的圆形缺口。
王粲只觉头隐隐作痛,抬眼间迅速注意到漩涡云缺口中垂下漫天丝絮,每一条都点缀着蓝色光晕,伸展到下方的无尽深渊,仿佛木偶戏中木偶与操纵架间的悬丝。
这是在做梦吗?
靠,这么晦气的梦宁愿不做!
王粲举起右手卯足劲死死掐了左臂一把。
虽然酸痛感无比真实,但就是没有丝毫要退出梦境的迹象。
“快告诉我,你的名字!”
刚毅健朗的声音通天彻地,每个字都在直击心魄,让听者打心底里觉得没有对他说不的权利。
“王……乔,我是乔。”
王粲下意识地改口,只报出自己游戏中的昵称。
“乔么?呵呵~这名字我这辈子听过许多次了,叫的出口的也有不少,厄寒谷地的、圣城的、还有龙渊的……但若论谁名气最响,都不如康纳得的大魔导士。”
咦?那不就是自己么?他竟然听说过?
王粲鼓足勇气,努力破除掉心里那堵惴惴不安的厚障壁,终于张开口,发出懦懦的声音。
“你……知道他?那么你……你是谁?“
健朗深沉的声音嘿嘿一笑,似乎被王粲刚刚的话给幽默到了,而后竟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你肯定对奥术并不陌生吧?所有由奥术所创之物皆可称作‘奥创’,这个幻梦空间、你、我、血天黛云、缚灵链阵都是这么来的,甚至一整座康纳得帝国也是如此。”
“我也会施展一点奥术,但顶多只达到复现个场景的程度罢了,不值提……倒是另有其人,竟然能做到凭空带来生灵、建立国家,着实令我感兴趣。”
说到这里,略显嘶哑的声音稍稍一停顿,接着道:
“不过经过我的观察,你怕是真的对这个场景没有任何印象……唉,看来即便是你,也不过是台上的戏角而已,可惜了。”
啊?!到底在说啥啊?自己怎么听不明白?
康纳德不是由游戏玩家组成的中心国家吗?到他嘴里咋就变成那所谓的‘奥术所创’了?
“怎么可能会不知情?一定是装的!关起来拷打一通看看到底招不招!”
一道怒气怫然的高亢男声猛地鼓起,几乎响彻整片天地。
“别闹。我让你进来了吗?出去呆着。”
一阵寂静无声后,先前那人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
“不过,你对我们来说并非完全可信,我还需要继续观察你的行动……如果你摆脱现状,就来来生酒馆吧,我会在那里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