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赫米菈才深刻意识到自己就是一头弱小的羔羊。
而这头羔羊因为一直生活在安全的栅栏里,所以便自大的认为,外面的世界也充满了安全。
所才敢任性的跳出栅栏之外,脱离一切看管与守护……
卡洛琳·坎利昂女士……赫米菈这还是头一回觉着那位受母后指派,任务就是看管自己,保护自己的的圣骑士是那样的亲切,那样的让人有安全感。
又过了几分钟,赫米菈才终于从僵硬无法动弹的恐惧里恢复,她往前迈了一步,然后强迫自己镇定,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缓步行走。
但她不敢再像之前一样无所顾忌的分散心神着浏览地摊,她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前方,不放过眼中任何一个可疑或貌似可疑的家伙,同时又担心对方会从后面,一把将自己拽入黑暗。
她根本不敢回头,也不能回头看。
就在精神因为高度紧绷,因为未知凝视所带来的恐怖不断累积而越来越深重的恐惧之中,赫米菈忽的从袖子的小暗袋里摸到了一个冰凉的圆形事物。
那是一枚硬币。
那是,人偶老师所给予的命运硬币!
金面朝上带来好运,银面则带来厄运。
当前情况下她一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二没有完全准确的情报,而力量与情报又绝不是立刻就能获得的东西,她能依靠的便只有好运。
而好运,往往总能在大多数情况下为困境带来转机。
要是运气好,对方想开了,想通了,觉着为了区区钱财不值得冒险呢?要是运气好能在路人里跳出来一位敢于保护自己摆脱危机的勇士呢?
但此刻命运硬币是两极化的,是极端的,是一场事关生死危机的赌博。
若投掷出了厄运,没准那恐怖的危机会在顷刻间爆发,再也没有缓冲!
好运,只能是好运,必须是好运!若是投掷出代表厄运的那一面,赫米菈相信,自己会当场崩溃,瘫倒在那里,哽咽着失声痛哭,直到命运的最终时刻降临。
忽然,赫米菈觉察那凝视的目光似乎近了一些。
不,不是一些!
而是忽然一下,贴近了许多!那就像是从远处突然飞到了近前!不超出五米!
不能坐以待毙!她猛得咬牙,“叮”地一声就将手中的双色硬币弹向了半空,两秒之后又平稳接住。
她紧张,忐忑,但极为迅速着打开掌心,瞪大眼睛。
金面向上!
是好运!是可以维持两个小时的好运!
在这一瞬间,赫米菈感觉凝视自己的目光消失了,突然消失了!
就仿佛从没来过,就仿佛之前的自己完全只是在和空气斗智斗勇。
跑,趁现在,跑起来,跑出去,迅速远离!赫米菈想到便做,她发足狂奔,什么都顾不上了。
只希望自己跑的够快,希望那个目光再也追不上自己。
但也就是在突然奔跑的那一刹那,被凝望被监视被尾随的感觉再一次袭来!她隐约听见了振翅声,然后是沙哑的,枯萎腐朽的鸦鸣!
“哇!——嘎!——”
赫米菈感觉有什么力量巨大的生物携着风从后面落到了肩膀上!并试图用利器啄向她的脖颈!
它想啄断她的动脉!
赫米菈再也承受不住了,她本能扭头惊声尖叫,她看见了抓握在自己肩头的那个体型硕大的,双目血一样红的,渡鸦!
下一秒,赫米菈便被一股暖意包围,身周有无数金色颗粒浮现,被凝视着的危机预感以及被利器袭击的感受顿然消散一空。
“净化!!”
一支套有铁护的大手抓向了她的肩膀,紧紧扼住了那只渡鸦的身躯,将它捏的扭曲,给人一种即将要被捏爆的错觉。
赫米菈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头盔,一个头戴羽翼式的头盔的高大骑士。
帝国雌狮,圣骑士,卡洛琳·坎利昂!
自从某位任性的小皇女逃离了看管,她便一直在寻找,她动用了某种强力的追踪能力,媒介则是赫米菈的一根头发……
终于在这最后的关头,极其幸运的,成功救驾。
赫米菈本能就扑了过去,抱住了骑士,寻求庇护。
她强忍哽咽着,略有些含糊不清着道:“卡洛琳女士…我再也不敢了…”
卡洛琳·坎利昂一手抓着早已咽气的渡鸦一手半拥着支撑住依偎在自己怀里寻找安全感的,因为任性而短暂逃出自己保护范围的皇女。
她沉默了一会儿,有许多话想说,许多事想问,但最终却只平平淡淡着道:“殿下,已经没事了。您已经彻底安全了。”
“现在,我将负责护送您的返程。”
当骑士护送年幼皇女启程后不久,又一只渡鸦落在了暗街某栋房屋的屋檐上,它收拢羽翼用猩红的眼眸看向地上那个身体被捏的扭曲的同类。
它鸟喙打开,用沙哑,腐朽,枯萎的,学舌一般的声音道:“隐…侍…斗…篷?命运…硬币……”
“啊……找到您了…我亲爱的……小老师……缇米蕾克·普伽洛狄……她就在这里……”
熟悉的环境总能给予人安全感,赫米菈渐渐从巨大的惊恐与无措中缓回了神来,她在两名贴身女仆的服侍下进行睡前准备。
洗发,擦干,洗脸,面部保养……这一系列的过程里赫米菈像个乖巧的洋娃娃一样任由自己的两位贴身女仆们摆弄。
一想起今天下午的遭遇,赫米菈便有些后怕。
遇到类似的事,我根本无从反抗,这一次有卡洛琳女士及时救场,可下一次呢?
就算我从此老老实实不再任性,不再独自一人逃到外面去,可也总会有独处的时刻,会被暗处的危险钻空子的机会。
当自身不够强大,不足以应对危机,那么无论能依仗的那个他人有多么的强大,那也只是他人的力量。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全天二十四小时,一年365天,总会存在漏洞,存在疏忽,存在自认为很安全实则恰恰相反的情况。
更何况,我是绝不可能永远待在这里的,那样会疯的,那和被圈养的金丝雀,和动物园里的狒狒,有什么区别?
只能自闭于牢笼里,等待投喂……
赫米菈明白唯有自身强大才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
可老师为什么就一直不愿意教我魔法呢?她在炼金方面可以说是知无不授,可却也仅此而已,真正涉及强大力量的知识,她从来都不肯教,甚至就连提也不提……
虽然炼金学非常有用,可那是提炼材料,制作道具道路,说白了依然还是仰仗外物。炼金对于战斗或者对抗最多只能提供一定辅助,很难有实际作战能力。在没有情报没有准备的前提下,抵抗突发情况的能力可以说是无限接近于零。
老师啊,您对我究竟是抱有一种什么样的态度?果真是我对您不够尊敬嘛?
消沉之中,赫米菈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她自嘲笑了笑。毕竟就在今天午后,她还称呼自己的老师为‘傻鸟’。
这确实不够尊敬。
可一看见老师鹦鹉的形象赫米菈就很难摆出尊敬的态度,那太怪诞了,太滑稽了。
要是对着一个鹦鹉,而且还是一个不着调的,有喜爱吓唬人这一恶趣味的鹦鹉恭恭敬敬,实在是有点难度。
尤其是那鹦鹉说话的滑稽语调,叫人一听到就很难联想到高深莫测,实力强大,智慧超群,以及需要尊敬这些单词。
原本忙碌于赫米菈两侧,细细梳理银色发丝的两位女仆突然单膝蹲下,态度恭敬着喊了一句:“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