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44年9月19日星期六。
这是一款堪比异界传送门的全沉浸式网游,置身其中,能感受到沙粒在指尖的碾压下破碎,能感受到风的吹拂,水的清凉。
总之,它完全模拟了另一个逼真的世界,是属于新世代人类的第二人生。
在《第二人生》的玩家线下见面会现场,颜殊悄悄握紧手中的柯林杯,也不知杯子外壁不停淌下的是冷凝水,还是他掌心冒出的汗水。
他快速打量,瞄完一个方向,小酌一口,再观察另一边。
无论向哪看,都望不到尽头。
一张张桌子延伸向远方的更远方。
几乎是每个人都在兴高采烈地与同桌人交谈。双耳的嘈杂是不同的,稍微转动脑袋,便是极强的立体声感,仿佛老旧机械收音机,碰一下调谐轮,就换到全新的频道。
究竟有什么可谈的?
不是说,是某玩家自行组织的吗?何方神圣,能轻易组织起如此规模的线下活动?
我又为什么在这里?天哪。我现在游戏里被高价悬赏,暴露身份很麻烦。可不谈游戏里的事,谈什么?八卦自己的现实?很无聊吧,而且别人也未见得感兴趣。
颜殊看向身后。
一道曼妙的女性身影,他本能的多留心一眼。
手中的杯子不自然地滑落桌上。
那个迷人的侧脸……那端坐的人,微笑着和座旁人闲谈,声音不高不低,语速不急不徐,言为士则,行为世范,典型的大小姐风格,是一座生动的富士山。
是他所在的国子大学二年级生,据说是全校第二美丽的南宫月见学姐。至于第一名嘛,是和他同级的皇六女(未受封)朱绍允和皇五女端懿公主朱绍勉。
初时还以为南宫学姐是大和人,后来知道:南宫是复姓,月见是草药名。
哦?看背影,南宫学姐的左边是一个同龄的女孩,右边的座位空着……
颜殊挺想坐过去的,毕竟一个学校的,在这陌生人的海洋里,算得上是他的“同乡”,还有些共同话题。
不过,在临近10点的当口,该来的差不多都来了,可说是座无虚席;偏偏那里空个位子,不用想也知道,个中必有原由。许是学姐给自己男友留的?
贸然过去肯定冒昧。
只打招呼应该可以。
然而,也很突兀。并非同专业,才开学一个月,南宫学姐压根没见过自己,突然过去,喊声学姐,自我介绍,然后回来?算了,算了,想想都像别有用心。他其实没有用心。
好吧,是有的。他现在没的聊,显得格格不入。
默不作声地扫了自己这桌一圈,男男女女,高矮胖瘦,凡灵美丑,各样人种,如同八仙过海。大家都不说话,各自捧着握着喝着酒。大概在脑中世界,或娱乐,或社交,别样精彩吧。来得早的,已经到场两小时了吧?大家还是一言不发,果然这样才有陌生人被迫一起社交的真实感吧?
颜殊又向身后看了一眼。
喔!
和南宫学姐坐在一起的,那个一头白发的女孩,正是朱绍允。
想来也是。南宫学姐自带笨蛋勿近的气场,学姐在操场这头,你只敢徘徊在那头。
虽然貌似平静,喜怒不形于色,但学姐总是不怒自威的,模样再漂亮可爱,也总是教人下意识想远离,而不是亲近。颜殊也有同感。虽说南宫学姐的眼神并不凌厉,非是杀气腾腾的,但谁也说不出她那种不可冒犯的气质是从哪里来的。
这样的学姐,自然只有朱绍允能若无其事地坐在她身旁。
颜殊有些高兴:有皇六女在,他完全有正当的理由过去打招呼。
翩翩走去,正人君子。
“六公主殿下,需要伺候酒水吗?”
颜殊站在朱绍允和南宫学姐之间,微微欠身,面带微笑,语气恭敬,只是声音压低到接近耳语。
好香啊。
就是闭着眼过来,也能知道闯入了女士们的领地。
人来人往之处,气味混杂,绝不令人舒服。这里别有洞天。
说是闻香识女人,可他分辨不出许多味道,也没带着识别气味的外设。即使如此,也有下意识的判断。香气并不浓烈,淡雅清馨,似有若无,令人想到琴棋书画。当女士们轻挥衣袖,暗香浮动。前调淡雅,后调薰薰迷人醉,销骨断魂,让人融化到一片极乐仙境。
若是淡雅到始终,想必是姝姝静女。
她们大概是闷骚了吧。
朱绍允和南宫月见的交谈才停,听到身侧有人搭话,见来人面生,心中的不喜已浮在脸上。
“你谁啊?怎么说话跟蚊子似的?”态度很不客气。
夸张了,哪有像蚊子,是公主大人你嗓门大,习惯了吧?
颜殊暗道:怪不得18岁了,既没封号,也没赐宅建殿。
他还没解释,捧着杯子出神的南宫学姐已淡然地替他作答了:“是不想允儿你困扰吧。大庭广众,你也不想身份暴露,每个人都来参拜吧。”
允儿?称呼如此亲昵,关系非同一般啊。
“哦,这么说,倒是我考虑不周了?”
公主暗挑眉梢,双手叉腰,虽没竖眉,眼已含愠。她直视向颜殊,颜殊自然不敢同她对视。她的这道“罪己诏”,颜殊也是不敢接的。
不过……他其实无罪呀,南宫学姐已经解释清楚了。怎么自己体贴了,公主反倒生气,不依不饶的?噢……原来是因为那个生气,这位公主很要面子哇。
他思量着,应该回避公主的责怪,凸显公主的“伟大”。
“殿下您不用考虑‘不周’,您一直考虑的是咱‘大明’。”
此人一脸虔诚,不像拍马屁。
公主眼睛亮了一下,歪头寻思的样子,看他一眼,他倒没诚惶诚恐。
叉腰的手滑了下去,眉目缓和,似乎是决定赏他一个机会。
“你小子……”公主指着颜殊,声音低柔了些,“什么来头?”
“我有幸算是殿下的同学,国子大学2144级生,叫颜殊。颜色革命的颜,殊死一搏的殊。”
噗!
跟我拼命来了?
“你小子!是来找茬的吧!好大的胆子!”
“让殿下受惊了,本小子自然是来参见殿下的。”
“最好不要用有歧义的字词。”
“殿下指的是……”
“指你妈个头。”
公主捧起杯子,杯沿贴近下唇,像是在掩饰什么,小声道:
“让我受惊,你还没那个本事。”
颜殊暗戳戳地把刚才的不爽又在心里重复了一遍。
南宫学姐不知为何,忽然嘴角漾开一抹笑,想是她的AR chat收到有趣的消息了?
公主压向桌子,探头去看,见南宫月见笑得似有意味,便戳了她一下。
“笑什么呢?那么好笑。”
南宫学姐转为了爽快的咯咯大笑,捶了两下桌子。
“怪不得你18岁了,既没封号,也没赐宅建殿。”
公主捏紧双拳,鼻孔喷出磅礴气息。
“小见见!你丫讨打!哪壶不开提哪壶!”
颜殊暗笑:看来是英雄所见略同,学姐跟自己想的一模一样啊。
参见完公主,找不到话头,应该告退了。他正要开口——
“嗯?”
公主似是猛然想起什么,忽地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