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她妹妹，最近联系不上，所以来他上班的地方看看。”
老头一瞪眼，寻思了些片刻。唐稚雪看着这老登眉头要挤在一起的五官，心里感到些许不妙。
“头几天，有个人在前边儿十字路出了车祸，我还凑过热闹，那人差点脑袋分家，老头我怕血，吓得没敢看。后来才知道，死那的是咱们厂子里的。”
唐稚雪呆住，几段话在脑子里犹如宕机一般转圈，好半晌才打通其中的联系。
“那年轻人，我还挺喜欢的，每次路过都要给我散根烟。你是他妹，这么大的事，家里人不知道？”
“我……”
别说知道了，她此刻才反应过来，老头说的究竟是什么。
“唉，现在的人呐，家人死外边儿了都不知道。”
门卫摇了摇头，大抵是想到了自己的儿女，所以借题发挥，但唐稚雪没心思争辩，因为这是事实，并且戳到了她的心窝子。
不对，万一没事呢？毕竟这种事，相关部门肯定会通知家人。
“那，他后边怎么了……”
“我哪知道，我就一看门的。要不然你去厂里问问？”
唐稚雪看向那边的电子厂，拖着沉重的步伐向其中走去。
入眼，就是忙碌的景象，一群大叔大妈在流水线上贡献着劳动力，时不时交头接耳，但说的并不是工作，而是没什么营养的家常，或者苦难。
她随便找了一个在做小包装的大妈问道：“那个，你认识唐欢吗？我是他妹妹。”
大妈回头，打量了两眼，那悲观的眼神让唐稚雪心中发凉。
“你是来给他要工伤保险的吧，我们厂子的工伤还是很好要到的，你去办公室找线外领班。”
这怎么，已经在谈后事了……
她能听见远处几个大妈的视线，自从成为魔法少女后，她的听觉也很敏锐，轻易就能听见轻言细语。
“那是小唐的妹妹？话说小唐现在什么情况。”
“不知道，领班现在还没联系上，宿舍里也没瞧见他回来。”
“那肯定出事了吧，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工伤。”
“怎么不算，上下班出事都算工伤的……”
唐稚雪的面色逐渐变得惨白。
她走到办公区，问道：“请问，线外领班是谁……我是唐欢他妹。”
一长相精瘦的中年人站了起来，面色愁容的说道：“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唐稚雪没回答，她也不知道，她更不敢说，自己也不清楚。
但领班默认他出事了，叹了口气。
“唉，可惜了，小唐是个多么能干的年轻人，这么多年，头一次见这么能干的大学生，别的都喊苦喊累，就他最有劲，还会来事，一个月赚的比我都多。就是人运气不好，遇上了车祸，还偏偏是厂外出的事。他住宿舍的，在厂外遇见车祸，这就不算下班了，连工伤都不太好报……”
唐稚雪听得烦躁，本以为这人是在惋惜悼念，但最后竟然扯到了钱上。
从刚才也是，一群人都在讨论这算不算工伤，真的有人在乎他吗？
不会，他们只在乎今后自己遇到了这种事，能不能拿到钱。
“行了，他还有什么东西吗。”
“有，宿舍里，还占着个床位呢，正巧你来了，麻烦领一下。”
占这个字，用的可真好。
唐稚雪来到了老哥的宿舍，八人间，八个人挤在一件小小的宿舍里，地上有烟头，阳台上还有衣服在滴水。
“这是他的床，这是他的柜子，你自己弄吧。”
领她来的室友说完便走，毕竟是要上班的成年人，没那么多时间来悼念。
住在一起的人，却连这点时间都抽不出来？
“等一下，他平时几点上班，几点下班。”
“上班时间嘛，大家都一样，不过他十点才下班，我儿子要是有这本事，要是进厂我也认了。”
这大叔感慨了一下，随后拿出钱包，从中抽出两百块钱。
“就当是随的，也不知道葬礼办了没有。”
唐稚雪沉默着，看到这二百后，她昏沉的脑子才忽的炸开，犹如一道迟来的晴天霹雳。
死了，死了。
她慢慢收拾着老哥的物品，恍然发现，一件有关魔法少女的东西都没有。
怎么会？他不是最喜欢魔法少女了吗？怎么一样都没有？他的魔法少女枕头呢？抱枕呢？钥匙扣，钱包，怎么一样都没有？
唐稚雪想起了最初的目的，当时为了让哥哥迷途知返，所以才分钱不给让他滚出家门。
所以，才找不到任何痕迹？他改掉了？
唐稚雪感到窒息，也觉得荒谬，眼泪莫名的渗出。她上次情不自禁的流泪，还是遇到危险时，哥哥一脚把她踹开。
明明准备接受他这个缺点了，明明自己也是个强大的魔法少女了，家里也不缺钱给他买周边了。然而，就因为半年前把他赶走……
所以才会有今天？她还以此洋洋得意，沾沾自喜，觉得自己终于把这丢人现眼的玩意儿给拉去改造了。
然而现在，才尝到了后悔的滋味。
如果她没有强行要求妈妈延长三个月，如果她没有那么绝情的把哥哥给拉黑，如果，一开始就……
他一个电话也没打回来，是否也在心灰意冷？
也许并不是那样，但无论事实如何，唐稚雪此时都觉得是自己的过错。她理所当然的认为，哥哥应该恨她。
心中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一半，她的半身似乎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向妈妈开口。
收拾完了遗物，一件没落下，也许这些就是他生前最后留下的事物。唐稚雪先找个宾馆存放进去，等到眼角红色的痕迹消退后，才回了家。
推开家门，一眼就能看到吊灯上挂着的几个小挂坠，沙发上摆着好几个玩偶。如果没猜错，老哥的床上还放着一个巨大的抱枕，上面印着白蔷薇的商业形象。
桌上的水杯也全都是周边，印花的，烤瓷的，还有那种遇水显形的，都是周边。他的电脑，鼠标和鼠标垫也是魔法少女带货的产品，全都是最新款。
“年轻的朋友们，今天来相会，荡起小船儿，暖风轻轻吹……回来啦，跟你哥打过电话吗？臭小子又不接，唉。”
老妈依旧在做饭，毕竟是中午了，她心情很好，哼起了小歌，因为距离儿子回家的这天越来越近。
唐稚雪更无法开口了。
她还仅存一丝希望，老哥现在还找不到人。毕竟相关部门的死亡通知还没发过来，也许是哪个好心人将他带到医院里也说不定……而且，肇事者也不知道。
咱家有钱，也认识会救人的魔法少女，只要你还有一口气……
她只剩这点希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