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决之所,对罪大恶极之人施以审判的地方。
庄严辉煌的大厅内。
人类的叛徒,受缚于十字架上的罪人一脸平静。
在他视野中的景象被无限拉远、缩小,仿佛此刻的他,只是降临在这具身体的旁观者。
就像在欣赏一出影片,主人公、配角、反派……这些角色都与他无关。
因为他另一个维度的观众,不属于影片的世界。
画面的核心,一位落魄到了极点的大叔跪坐高台之下。
大叔的名字是刺刀,他的眼角含泪不住地抽泣,十分痛苦的模样。
刺刀厉声道:“我是那么信赖他,但是没想到,他竟然成了残害同族的魔鬼!”
“其实一个月之前,我就隐隐约约察觉到了。
“他经常在夜里离开队伍,又赶在天亮之前回来,一觉醒来,总会多出来历不明的战利品。
“仗着实力强大威胁同伴,动辄举拳相向,漠视同伴在魔物潮中身死,自己躲在后方。
“就在不久之前,我的挚友黑匣,一个多好的男人,也因为功绩傲人被他盯上。
“恶械,他,他杀死了黑匣,连尸体都……”
刺刀说到一半,不经意间对上了伊恩的双眼。
那双目空一切,凌驾在世界之上的眼睛。
恍惚间,刺刀的眼前再度浮现出昔日的光景。
茫茫的沙海,贯天彻地的魔物霸主,逃跑的自己,还有擎举巨武抗击迷宫主的渺小身影。
明明伊恩的神情没有半点变化,刺刀却感觉心跳加速、血液逆涌。
他心虚地移开目光,准备好的更加恶毒的台本,却是怎么也念不下去。
他忘词了。
“呜呜呜……”
忘词的刺刀选择瘫软成一滩史莱姆,倒伏在地放出悲伤的呜鸣。
望着小丑般的刺刀,伊恩的内心仍是一潭死水。
他应该感到愤怒,毕竟自己救了对方不下三次,遭到背叛,愤怒是理所当然的。
但笼罩在伊恩心头的,是一片无垠的虚无。
生气、愤怒、怨怼,被这片虚无的结界隔离,无法进入他的内心。
因为刺刀只是一个AI,他的行动、他的感情、他的想法,不过是程序运行的结果。
没有价值。
对NPC的怒火没有任何的价值。
况且伊恩也能稍微理解,一方是有所恩情的狱友,另一方是生死予夺的主宰。
换作是他,恐怕也会做出与刺刀一致的选择吧。
与愤怒一样。
反驳是不需要的。
证人证词不过是走个过场,审判仍是由主宰们的意志裁断。
伊恩相当认同渡零鸟枪所说的:这座城市的正义,是强者的意志。
哪怕他巧舌如簧,舌战群雄,也不会对结局产生影响。
只需要看着就好了,像一个观众,因为伊恩不是一个人。
“呜呜呜……”
刺刀的表演还没有结束。
奥法王也不惯着,挥手招来卫兵,将假哭的大叔拖走。
随后是第二、第三、第四位证人,都是曾受恶械恩惠的祸斗,指责的发言与刺刀一般无二。
什么欺凌同伴、魔物不攻击他、亲眼见他与魔物密谋……诸如此类。
第五位证人和前四位大不相同。
他嘴角含笑,昂首阔步来到高台之下。
见到来人,奥法王也放缓了语气:“指挥官巴尔扎克,说出你知道的事。”
“我会的,第二主宰大人。”
巴尔扎克行礼,转向看热闹的民众。
军团的指挥官,以一种让伊恩陌生的口吻,娓娓道来:
“半年前,一伙穷凶极恶的冒险者来到卡琳西亚,他们未通过边境的审核,私自闯入城市当中。
“冒险者们肆意进入民宅,翻找财物,造型怪异的他们游荡在城市,制造一场又一场的屠杀。
“商铺被洗劫一空,锻造、裁缝等领域的大师匠也被胁迫,追捕他们的卫兵,一个也没回来,包括我那最自满的学生。
“他们最终逃入了时渊,我带领军团不断追袭,将这些没人性的疯子一个个送到炼狱。
“最后,只剩下他们的领袖。”
巴尔扎克越说越急,咧开嘴角喘着粗气,歇斯底里大笑:
“哈哈哈哈,那个十字架上的浑渣,就是那伙冒险者的首领啊!”
巴尔扎克所讲述的,是以伊恩为领袖的玩家公会的故事,虽然细节上有所出入,但大体的脉络是没有错误的。
“恶徒之首他还活着,就在那里!若非城主的命令,我早就杀了他,当然,现在也不晚啊。
“改过自新?别开玩笑了!
“浑渣一辈子都是浑渣,他被放逐为祸斗,心底的怨气更加旺盛。
“同族?家园?他一开始就没有这种概念!他一开始就是疯狂的野兽!
“与魔物勾结,他一定会的。”
真情流露下的巴尔扎克五官扭曲,似有无限的快意。
他睥睨十字架上狼狈的伊恩,眼底流转着汹涌的憎恶。
伊恩若有所思。
原先他以为,巴尔扎克对自己的敌意,是因为在对战时的败北。
现在看来,这位指挥官是因为学生的死亡,才会对自己怀抱着无法消解的敌意。
被告伊恩沉默无言,加上没有律师作为嘴替,巴尔扎克的激烈控诉得不到回应。
“已经绝望了吗?哈哈哈,我不会怜悯你,下地狱去吧,去死吧,在地狱里,忏悔吧!”
科班出身的巴尔扎克,极少在人前出丑。
但在此刻,他忘记了家族的礼仪,忘记了士官学院的考核,猖狂地笑,放肆地笑。
“第二主宰大人,军团的事务还等着我,告辞。”
巴尔扎克阔步离开。
经过五位证人的炮轰洗礼,民众对伊恩之罪孽深信不疑。
“杀了他!”
“对啊,这种人渣凭什么活着。”
“杀了他,杀了他!”
此起彼伏的吼声汇聚成浪潮,一遍又一遍地冲击着魔法结界。
守卫们不得不握紧枪柄横在腰间,阻拦你推我搡的吃瓜群众。
守卫的介入,喧闹逐渐平息。
“最后一位证人,西蒙家的次子,奥利弗·西蒙。”
奥法王威严的声音传遍全场。
“奥利弗·西蒙,这谁?”伊恩心里嘀咕。
他搜肠刮肚,硬是找不到有关此人的半点痕迹。
第六证人是一个瘦弱的青年。
他弓着背跟着守卫的身后,服饰比起平民要华丽但又有些微妙的廉价感。
俊秀的面庞被不合衬的胆小气质对冲,使得人们在审视青年的时候,既艳羡又鄙夷。
他低着头,眼底的结郁浓郁到几乎实质化。
青年的兄长躲在人群中,为弟弟暗暗鼓劲:
“奥利弗,拿出西蒙家如钢的意志,别给家族丢脸。”
胆小的青年步履蹒跚,磨蹭许久才走到高台之下。
“奥利弗·西蒙,有传闻,祸斗当中属你和罪人的关系最为亲密。”
奥法王捋了一把胡须,说道:
“将你知晓的罪证说出来,女神会宽恕你的过错。”
“是的,主宰大人,我是奥利弗·西蒙,曾经是祸斗的一员,纲首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