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生面孔，不过来谈谈吗？”
占星师蓦然转过头，金蟒蛇面具下的瞳孔骤缩，尖针般扎到伊恩的麻布斗篷上。
读心诺基亚只适合暗中使用，既然被发现，伊恩便把诺基亚塞回了大腿内侧的小包。
伤敌人一百自损一千，诺基亚的特性决定了它无法在正面交锋中上场。
被发现是意料之中，毕竟是A级的职业者，灵感远超常人。
拥挤的人群分出一条道路，露出体格格外壮硕的直立地狱三头犬。
压低斗篷的边檐，伊恩走到占星师的身前。
黑发占星师介绍道：“我是一个普通的占星师，但人们似乎更愿意称呼我为：繁星之子。”
“没名气的冒险家，不必在意我。”
水珠顺着伊恩的脸颊滑落。
繁星之子说道：“冒险家，一个兽人冒险家，你好像很好奇。”
伊恩没有选择装作弱小，A级的气息是藏不住的，当靠近的时候，两人就暴露在彼此的感知中。
“高高在上的圣骑士似乎被杀了？”
他像是个不知情的路人，事实上，伊恩确实不知情。
“嗯，大概是昨晚，夜深人静的时候，今天才发现的尸体，啊啊，惨不忍睹。”
繁星之子神神叨叨的，倒是与占星师的身份颇为相衬。
水晶球无风自动，泛着幽蓝的光旋转升空。
“女神的战士，落到凄惨的下场，肉体被分成无数份，就像被繁星切开的天空。”
伊恩漠然点点头：“是粉丝啊，犯人还挺变态的，和败在魔物的手里一个下场。”
“呵呵，就是魔物的罪行啊，人类的叛徒，投靠时渊的非人所为。”
繁星之子脸上映着蓝色的光。
雨越下越大，终于到了无法容忍的地步。
于是雨停了。
被无形的壁障隔绝。
占星师询问道：“兽人，你相信预言吗？”
伊恩回答道：“三分质疑、三分不屑、四分既质疑又不屑。”
“哈哈哈，这是兽人特有的笑话吗？”
“只是区区冒险家的朴素想法。”
“我看到了未来，那个罪恶的男人，恶械立于一片废墟之上，军团的旗帜折断，城市的建筑崩塌，人类沦落为禽兽……”
伊恩无情打断：“doubt！”
繁星之子也不羞恼，笑道：“刀……脱？是兽人的方言？或许我该学习新的知识。”
“那个恶械杀了圣骑士，也是在球里看到的吗？”
兽人变得不善，凶神恶煞的狗须被加粗的喘气吹起。
獠牙不经意间露出。
“你不明白。”繁星之子宽大的袖子拂过水晶球，球里出现了直立三头犬的身影。
三头犬似乎被关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无助地拍打无形的墙壁，在它的后脑勺，一支明晃晃的注射器插入，随着动作晃动。
绝望。
仅仅是旁观，就能切身感受到它的绝望。
伊恩将手覆盖在水晶球的表面，沿着曲线抚摸。
咔嚓咔嚓。
水晶球裂成整齐的五份。
“原来是劣质产品。”兽人感慨道，毫无弄坏他人财物的自觉。
“你亲手葬送了自己，兽人。”
“幼稚的戏码。”
三头犬的大尾巴横扫过身后的区域，将满脸愤怒冲上来的普通人掀翻。
“对了，我也在那个裂开的球里看到了有意思的事情。”伊恩竖起中指来回摇摆，“你一定想不到，杀死圣骑士的，是一个戴着金面具的占星师啊。”
“唉。”
繁星之子的叹息被雨水融化。
“无知、无能、无畏。”
他蹲下身子捡起碎开的水晶，像一个普通人。
诱人的、无防备的脑瓜赤裸裸摆在目光之下。
虽然无比心动，但伊恩放弃了让眼前的骗子横尸当场的打算。
眼下最要紧的是解咒，变回人类的姿态。
若是叫奥法王知晓自己的状况，一场雷霆审判必然是免不了的。
避免冲突。伊恩心想到。
“我的集落经常有人类造访，见过不少的骗子，和你一样穿着昂贵的法袍，摆弄着奇奇怪怪的球，啊啊，都是骗子。”
“都是骗子。”
摇头晃脑，伊恩淋着雨离开了。
在他走后，碎成五瓣的水晶不可思议地愈合。
恢复如初。
夹杂着‘恶械’，‘圣骑士’，‘罪人’之类的喧嚣仍在继续。
雨越下越大，乌云一股脑地将负担倾泻在这座城市。
但裁决之所的门前，聚集的人却越来越多。
脚步放缓后，跟上的人也变多了许多。
从一开始街角零星的两人，到不加掩饰的数十双目光。
游荡在暴雨中的跟踪者恍若不知分寸。
跟踪技术良好的、糟糕的混迹在一起，把监视的意图暴露得一清二楚。
有恃无恐。
跟踪者充斥这样的气息。
在回到莱格里斯家族的宅邸，背后的双眼达到了惊人的四十双。
而分布在宅邸周围的眼睛，更是达到了数百双。
莱格里斯家族被网住了。
据莱格里斯的现任家族，兼代行之塔第五主宰媞娅所言：
脑子不灵光的她在前天，把包围宅邸的眼线全都揍飞，但仅过了一天，揭发莱格里斯暴行的言论便飞满了城市。
家族的运转受到极为严重的影响。
家主本人也被多位家族长老弹劾。
“全杀了。”
年龄不大的家主是这样打算的，但被伊恩劝下了。
“不行！”他坚定地强调，主动缩减手下的棋子，和把头颅送到处刑架上没有区别。
今天的莱格里斯也笼罩在恐惧之中。
只有出门，无处不在的眼睛就会投射在身上。
那种无声的压力没有一刻离开。
死死地跟着，在寂寞的小路，在桃色的街区。
最恐怖的是回到自己的小家，也会带回那些该死的跟踪者。
人们的内心逐渐出现裂痕。
用不了多久，莱格里斯家族就会从内部破开，四分五裂。
伊恩站在宅邸的不远处，凝望着风雨中的莱格里斯。
大雨如注，密集的雨点疯狂地敲打着宅邸的暗红色砖石外墙，发出阵阵急促而有力的声响。
雨水沿着屋檐倾泻而下，与宅邸周围弥漫的水雾交织在一起。
贵族的宅邸不知历经多少次风雨，此刻的雨不过是岁月上微不足道的一笔。
宅邸傲然挺立。
但住在宅邸里的人，在这场风雨下动摇不止。
“奥法王……”
低沉的气从地狱犬的喉咙里挤出，迅速被风雨吹散。
最大的障碍是时脉之魔女，但不意味着其他的障碍是能随意跨越的小坎。
奥法王，代行之塔的第二主宰，也是极力推进对伊恩的审判的S级。
他在城市耕耘数十年，影响力大约是二十个莱格里斯家族。
本人也是无比强大的传说。
对伊恩阵营的全面碾压。
“我要夺走他的心跳，在我的心跳被夺走之前。”
伊恩很清楚地知道奥法王是个强大的敌人。
但没想到奥法王的攻势来得这么激烈，这么迅猛。
碍于主宰的身份，他没有办法直接对媞娅下手，所以老人瞄准的目标是孕育出花朵的花圃。
只要摧毁花圃，把泥土换成钢铁，把泉水换成岩浆，再顽强的花朵也不能绽放。
莱格里斯家族……
然后是，媞娅身边的人。
“踏踏踏踏！”
凌乱的脚步声响起，打乱了雨的节奏。
一群像是强盗的汉子跑到伊恩的后方。
为首的是一个粗犷的刀疤脸，提着一个溢满腥味的麻袋。
“兽人，我的主人要见你。”
粗犷的叫喊声穿透雨幕。
“主人？”
“奥法王大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