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出示一下身份证。”
听到网吧前台的称呼，姜纹凭小小地呆滞了一下，随后情绪又低落下来。
她掏出身份证，摆在前台桌上。
——这是她自日本【学园都市】归来后第一次出示身份证明。
“啊……哈哈。”前台小妹尴尬地笑笑，看向姜纹凭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
“抱歉抱歉，原来是姜先生……”
姜纹凭低了低头，她曾经有机会在学园都市修改身份的。
“开个单间。”
“好的先生。”
前台将身份证还给姜纹凭，收起笑容开始在电脑前进行操作。
大厅里几个打游戏的中学生都戴着耳机，没有过多关注姜纹凭这边，这让她好受许多。
单人间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没有烟味。
姜纹凭深吸一口气，关上隔间的门，直接趴在桌上。
来网吧就非得是玩游戏的吗？
觉得趴在手上的脸有点膈应，姜纹凭抬起头，往手上一看，原来是输完液留下的医用胶带没撕。
撕下后，针孔留下的伤口还带有一点痕迹，她也没管，趴在手上就是继续睡。
伤口处，除了药品的输入，还有学园都市的【那个】“定位装置”。
它就埋在姜纹凭的皮肤下。
先不管这个，姜纹凭电脑都没开，呼呼继续睡，可谓奢侈至极。
这操作可是让观看监控的实习大学生傻掉了——他以为来网吧看新闻联播已是极限，现在这个开单人间睡觉的又是什么操作？
库库充了五小时网费，姜纹凭一睡就是四个小时，醒来后腰酸背痛，伸个懒腰。
或许可以试试去学园都市做那个手术——
姜纹凭脑子里出现这个想法的时候，一阵呕吐感同时袭来，又想到了体检报告单，现在的身体状态已经回不了头了。
学园都市啊——就算情况好一点，手术的本质也不会改变的吧？
就算是那个【冥土追魂】……
优先条件是不能哭……不能……
她开始考虑打个游戏什么的转移注意。
登录蒸汽账户，打开她最喜欢的像素游戏:泰拉瑞亚。
社区里讨论最高的内容是……
“哦?灾厄模组最终boss亚利姆发布了?”
很好，注意力开始转移了。
姜纹凭依稀记得上次打这个游戏还是两年前，当时的最终boss灾厄女巫已经变成了流程的倒数第二个boss。
记得打败她后获得的传颂之物上这么写着:
“现在，你只剩下一个选择:面对我!”
两年后的现在，玩家需要面对的最终boss也终于是制作出来。
进入两年前的那个人物与世界存档，看着熟悉的传颂之物，姜纹凭的视线开始模糊。
巨龙之墓旁，金甲的寻神者注视着她。
明明是像素游戏，但亚利姆的眼神却传递出巨量的信息，姜纹凭只觉得头晕。
她有一种错觉:亚利姆在和她对话。
“面对我。”
也许不是错觉。
“只剩下一个选择……”
没带药，躯体化很令人讨厌。
明明很努力去忍，姜纹凭是眼泪却还是一滴一滴往下掉，思维无法控制地紧绷、软化。
键盘上的手也开始颤抖。
“王姐王姐!”观看监控的大学生开始呼叫前台小姐。
“怎么了？”
“三号单间的客人好像遇到点什么问题……她的状况似乎不太对劲”
“三号?”
前台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长得很像女孩的少年的身影。
“我去看看。”
姜纹凭闭上眼睛，像素的游戏画面消失，耳鸣刺激着她的神经，她感到隔间的门被打开，有人急匆匆地向她问着什么。
空间里混杂着亚利姆的战斗BGM，是有些悲壮的感觉——
她听不清，只是浑身颤抖着。
“为什么……我明明不是女……什么level3来着……可恶!”
言语也开始变得难以控制。
“一会就好……”姜纹凭安慰着自己，想着让时间平复自己的情绪。
耳边终于听清了一句话:
“啊！你……你流血了!快叫救护车!”
姜纹凭感觉自己的脑袋异常沉重，一股热流涌出鼻腔，用手一摸，是血。
“我这是……”
是魔法?
还是某种并发症?
要死了吗？
明明最终boss还没有打的……
明明还没来得及和父亲道歉……
明明实验——
思维逐渐变得迟钝，无尽的黑暗开始包裹她的视觉神经。
“要是有来世，请让我……”
姜纹凭倒在了地板上。
有来世又能怎么样呢?
这样突如其来是噩耗般的疾病，真的是使自己一切灰暗的罪魁祸首吗？
还是说一切都只能归结于自己的软弱?
“可怜网吧老板了……”
这是她最后的思绪。
画面不断闪现。
新闻报道网吧猝死的青年——父亲绝望的哭泣——网络上对网瘾的口诛笔伐……
一幕幕闪烁着的，都是她死后的世界。
最后画面定格，姜纹凭的思绪开始恢复。
是一片纯白的世界。
“这里是……”
只有白色，转动视角连自己的身体也看不到，只会增加眩晕感。
“请选择你的来世。”
机械般的声音响起。
姜纹凭愣住。
——死后的世界?
“是的，请调配与来世相关属性。”
看来这片空间读取了她的思考内容。
于是她运转思维。
“只要是正常的性别、正常的身体就好……”
姜纹凭这么期盼着，她搞不清这是不是什么死后的空间，不过许愿的本能驱使着她这样思考。
“已收到请求，请求成功，将支付对应的代价……”
不知是不是错觉，机械的声音好像有些“急不可耐”的味道。
“代价?”姜纹凭无所谓了。
若真的能有来世的话……
什么都无所谓。
没有动静，但姜纹凭有一种直觉——那个声音的来源消失了。
变化陡然出现。
首先是一双熟悉的眼睛——是寻神者的眼睛。
不同于像素化之后的模糊，这一次亚利姆的压迫感与想要对话的情绪直戳戳地冲击着姜纹凭。
那双眼睛似乎有一种吸引力……不是似乎，它真的在吸收着白色空间的边界。
边界出现裂缝，白色空间外是无尽的、缤纷的各种色彩。
“警报……不明侵入……抢救措施……”
姜纹凭感受到那个声音的来源想要进入这个空间，但似乎被什么东西阻挡了。
明明那个声音来源才是被压制的一方，但语气却有一种游刃有余的感觉，相反亚利姆的眼神则染上了一丝愤怒。
她张口想大声呼救，却发现一点声音也发不出——随后姜纹凭又想到在这种地方呼救也不会有人出现吧?
三秒后，那个声音的来源完全失去了存在感。
外界的颜色开始顺着亚利姆眼睛的吸力从四周溢入白色世界，颜色与画面慢慢组建成一个陌生的天花板，周围的声音与大量的信息开始流入。
虚无的感知清晰起来。
姜纹凭看着这个陌生的天花板。
很显然这不是家里或医院的天花板。
混沌的大脑显然还没有适应新的灵魂，并且记忆的载入让姜纹凭难受起来。
但这种浑浑噩噩的精神状态就足以让她认清现状:
“真的……重生了?”
视线离开天花板，姜纹凭从床上坐起身来观察四周。
她发现室内的装修风格明显不是原本世界蓝星上任何地区、任何历史时期的风格。
“不是，给我穿哪了?这还是国内吗？”
仔细看看，房间内布局完整，有床头柜衣柜之类的物件，至于颜色与修饰材料——更像是某个游戏世界的幻想风格?
坐了一会之后，这具迟钝的身体终于开始向新的灵魂进行反馈，大脑开始沟通储存记忆的区域。
姜纹凭检索着这具躯体的记忆，六岁女童的身体没有多少关于这个世界的有用信息，但只要是个正常性别她就满意了。
“卧槽……”
检索完所有记忆后，姜纹凭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猜测。
在女孩身体的记忆里，现在她身处的这座城市名字叫做阿萨福勒，此世界的第一个神明叫做克洛希克……
怎么和泰拉瑞亚:灾厄这么像呢?
好巧不巧，房间里放着一份《阿萨福勒日报》，它就躺在床头柜上。
姜纹凭打开一看，头条是:寻神者:亚利姆击败了第一个神明。
她感到双眼一黑。
看来是真的灾厄……看时间还是在流程开始之前。
难道那个白色空间里的眼睛真的是?
那那双眼睛又代表什么?
“啊啊啊——早知道就打完最终boss了……亚利姆技能机制是什么啊……”
欲哭无泪，姜纹凭穿越到了最熟悉的游戏，但对最终boss一无所知……
先将这些抛到脑后，姜纹凭继续探究宿主的记忆，然后整理、归纳。
原来的世界里，这款游戏的剧情是经过一次改过的，而现在这个世界的历史与改动之前或改动之后游戏剧情都不一样，更像是两个版本游戏剧情的结合体。
具体是怎样结合的——姜纹凭也搞不清，这意味着她身为穿越者的信息优势荡然无存。
不过于她而言，只要正常地作为一个女性安然度过一生就知足了。
自己原来的身体……则是得了“两性畸形这种不明不白的病，还是即使做完手术都无法称之为完整人类的那种。
与假两性畸形不同，姜纹凭的两套器官都不算完善。
父亲好歹是有些钱，四处求医，最后找到学园都市。
但被送到【学园都市】后——至少在姜纹凭的记忆中——那副场景与“治疗”是完全搭不上边。
“实验——罕见——原石——level”等等词语在脑海中闪烁，姜纹凭感到一阵头疼。
总之，病症伴之而来的就是心理疾病、躯体化等麻烦事。
停止思考，姜纹凭重新把注意力放回现在。
唯一的好消息是——也许不算什么好消息——现在这具身体的原主是某个权贵的独生女，衣食无忧是完全没问题。
但问题就是，这位权贵父亲名叫永冻……是暴君（寻神者）亚利姆的魔法导师。
无论是哪一版的剧情，永冻最终都会被封印在冰霜魔法的囚牢里——自己这个贵族的身份到时候起不到一点作用。
目前没有其他有用信息了。
检索完所有信息，姜纹凭开始整理信息。
她想起来，那个“死后空间里的声音”告诉她，重生是有代价的……
那么，代价是什么？
“嗡嗡嗡——”
大脑一阵刺痛，她的思考被打断。
姜纹凭摇摇头，一段信息出现在她脑海中。
“魔力病”
这是游戏里的一种debuff:由于过度的补充魔力，魔法攻击与补充的效率会下降，简单点说就是攻击力降低。
一般来说，魔力病只会在使用魔力药水之后出现，而姜纹凭没有使用药水就被上了这一层buff……
“难道这就是代价?”
姜纹凭眼前出现一条状态栏，这个状态栏泰拉瑞亚世界上每个人都有的东西——排在第一栏的buff就是魔力病。
“诶?”
她发现魔力病后面，跟着一个名为“终极魔力再生”的buff。
泰拉瑞亚有个设定:魔力病是由过度魔力补充产生的。
而这条设定自动跟随了这个无时无刻伴随她的魔力病buff——
要一直有魔力病的话，就得无时无刻地“过度补充魔力”。
于是这个第二条伴随buff“终极魔力再生”诞生了。
“这到底是代价，还是奖励啊?”
姜纹凭把注意力放在“终极魔力再生”上，和获得魔力病信息的感觉一样，一段信息出现在她脑海中。
“每秒获得75点魔力，魔力值满后十小时内，若魔力值没有得到消耗，将对寄生灵魂进行爆破。”
“这具身体的第一代灵魂就是因此而亡。”
姜纹凭被吓出一身冷汗。
“这才是代价啊……”
约等于无尽的魔力，但是伴随着生命危险。
好不容易重生变成完整的女性个体，她可不想这么快就死掉。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考。
“永寒小姐，永冻大人回来了，他找您。”
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
永寒是原主的名字，姜纹凭反应过来，立马回应:
“好哒好哒!我马上下楼!”
“嗯?小姐……真有活力啊……”
管家声音有些奇怪，似乎是遇到了什么新奇事件一样。
“怎么了？”
“没什么小姐，你恢复活力我们就满足了。”
管家的声音不再传来。
姜纹凭挠挠头，难道原主其实是那种闷闷的性格吗?
还得伪装一下性格……不然被那个永冻大法师发现什么端倪就麻烦了。
“父亲啊……”
姜纹凭喃喃自语，不知道原本蓝星上那个父亲现在怎么样了——原来的姜纹凭是单亲家庭，父亲算是一个人把她拉扯长大。
包括手术费什么的……算了不想了。
褪下睡衣，衣柜旁边是一面巨大的落地镜，姜纹凭开始观察这具六岁的躯体。
她本人的审美是偏向于bbw那种丰满型的……不过现在这个身体也不是不行。
至少是正常的人体与正常的性别，光是这点就够姜纹凭开心许久了。
打开衣柜，里面一排排都是配色比较朴素的衣物。
这点倒是让姜纹凭惊讶了一下。
这具身体的原主对衣物并没有多大兴趣，对她来说就是穿在身上的布而已——所以关于衣物的记忆反馈到姜纹凭这里都非常模糊。
她下意识认为贵族的衣物应该都是比较华丽的，没想到这么……朴素?
挑出一件白色连衣裙——这件比较符合她的审美。
走到卫生间打理一阵后，姜纹凭走出房门。
“小姐，先用餐。”
管家领姜纹凭到餐桌边，为她系好了围巾。
盯着食物，又是一段信息出现。
“意大利面，消耗品，使用后所有属性中幅度提升。”
姜纹凭抬起头，看向管家。
“你能看到面条上有什么字吗？”
管家只是点头回应，出于礼仪没有说话。
“看来不是什么穿越者的特殊福利啊……”
小小的失望后，姜纹凭低下头开始用餐。
……
永冻坐在书房的窗台前，望着窗外有些阴暗的天空。
房间里的书大多都是摆设，但书桌后面的书柜，里面大概都是货真价实的魔法书。
“亚利姆，你的……”
房间里的温度骤然下降几度，永冻双眼闪过一丝迷茫，很快却又归于平静。
按下藏在书桌盆栽下的按钮，书柜弹出一个暗格。
他将法杖放入书柜的暗格，又从里面取出一根小巧的法杖放在书桌上。
书桌上是他和妻女的合照，现在只留下女儿陪着他。
永冻的君主亚利姆是寻神者，同时也是弑神者——找到并杀死神明就是其目前全部精力所投入的事业。
而永冻的妻子……是因为神明死亡的精元污染而死亡。
即使后来永冻的魔法理论帮助阿萨福勒的炼金术师创造了可以抵抗精元污染的血肉之墙，可妻子的死已经是无法挽回的事。
永冻现在不知道他该责怪神明本身，还是责怪杀死神明的亚利姆。
寻神者猎神的正义，是出于热血的悸动，还是对人民苦痛的讴歌?
永冻不清楚，他只知道现在亚利姆的眼中只有神明，没有“后果与报应”。
这次来阿萨福勒，是亚利姆传唤他来见证一场审判——现在审判结束，永冻回到女儿身边。
审判的场景，让永冻做出了一个决定，于是在半小时前，他让管家把永寒喊来。
算算时间，女儿应该快用完早餐了。
将小巧的法杖放在书桌上，永冻回想起审判的场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