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陷落深海

作者:墨黎黎黎 更新时间:2024/9/7 17:57:18 字数:1851

潮湿黏腻的微风裹挟着盐气吹袭着海港上的各色面孔,强烈的太阳光线穿透轻薄的云层射向地面,蒸腾的水汽附着在裸露的肌肤上,平添几分热度。

四五十个水手交错奔忙于码头和甲板之间,将岸边堆叠着的数百箱货物陆续搬进船舱中,粗犷的催促声不时从甲板处传来,又混入陆地上嘈杂喧闹的人声中消弭不见。岸上,赶船出海的人、售卖东西的人、返航归家的人全部聚集在一起,彼此肩肘相接,衣服和物品互相碰撞剐蹭着。此时,一个棕褐色的身影无声从人群中穿过,跟随着水手们搬运的货物登上了船。

“呼……这下他们应该就找不到我了吧?”这抹棕褐色身影在潜入船舱后才抬起头来,从帽檐的阴影中露出一张清丽白皙的脸庞。艾涅尔将掩藏在白色衬衫下的项链拿出,用手指仔细摩挲着,那是一条银白色的三叶草项链,三片叶子中心镶嵌着一颗淡蓝托帕石,它是母亲送给她的最后的礼物。

艾涅尔的母亲去世后,她的父亲不久便再娶,与继母生下了一个男孩,原本就不待见她的继母更加变本加厉,为她安排了一门在世俗意义上门当户对的婚事,而父亲也默认了这样的安排,艾涅尔为此不断地拒绝和反抗,但在他们看来,这些都只不过是笼中雀无望的困斗。她不愿顺从这样的命运,在身边仆人的掩护下,化装潜入了现在身处的这艘开往母亲家乡的商船。

船已经驶离港口十几个小时,艾涅尔才从藏处走了出来,抓住了船上一个水手的手臂,请求他带自己去找船长,水手看到女孩那张陌生的苍白面容时吓了好大一跳呢,他听了艾涅尔的遭遇后便决定帮助她,带她去见了船长。

艾涅尔见到船长后再一次讲述了自己的遭遇,请求他能够允许她留下,并将自己藏于袖中的金手镯从手腕上摘下送给他,还许诺可以为船员们准备餐食,船长便答应了女孩的请求,并且为她安排了一个房间。

白天时艾涅尔就在厨房为船员们准备餐食,傍晚大家都吃完饭回到各自房间后,她才会来到甲板上,看着火红的太阳将万丈金光洒满海面,洒满她的全身,任由海风肆意吹拂着她的长发,再闭上双眼,直到夕阳渐渐消失于海平面之下,四周陷入一片黑暗,她才转身回到房间。

商船在海面行驶三天了,越靠近母亲的家乡,艾涅尔却越发担忧起来,前方等待着自己的究竟会是自由,还是又一次的禁锢,她不得而知,但她必须去尝试,去了解。

又是一天傍晚,艾涅尔和往常一样登上甲板,却感觉空气十分沉闷,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大概是因为靠岸的日子快要到了吧?”她这样想着回到了船舱中。

艾涅尔坐在船舱房间的凳子上,又一次摩挲起脖子上的三叶草项链,思考着上岸后的行动。

只是短短三天的海上生活,她就已经适应了船舶受海浪推袭而产生的小幅度颠簸,但当即将滑离出凳面时,她才仿佛意识到什么一般,从思索中抽离,竖耳倾听起房间外从甲板处传来的动静。

水滴不间断地敲打着船舶表面的木板,咚咚咚咚咚,如死神敲响着丧钟逐渐逼近;海浪激烈拍打着船舷,床边的木板发生咯吱咯吱的响声,好似下一秒海水就要倾灌而入;船长在用近乎撕扯的嗓音不停命令着些什么,随即头顶的木板处充满了杂乱沉重的脚步声,混合着水手们的应答声、尖叫声、哀鸣声直冲脑腔;金属链条彼此碰撞的声音、机械齿轮互相转动的声音、桅杆船帆相互博弈的声音不时响起,这一切都在揭示着一场巨大灾难的降临。

艾涅尔迅速起身,冲出房间,奔向甲板。扑面而来的是密集猛烈的雨水,她不得不抬手挡在眼前,勉力睁开眼睛去查看面前的景象。

高大的海浪冲向船体,顶部的海水灌进甲板,水面淹没了船上人的鞋底,船身大幅度的颠簸使甲板的物品零碎四散地分布在各处,水手们接连忙碌在每个需要他们的地方。此时,一个拉着帆索的水手大声寻求着帮助,他双手紧握住绳索,将身体用力压向船板,双脚拼力保持平衡,整个人却仍在缓慢向前滑动。艾涅尔看到后立刻跑去和水手一起紧握住绳索,但船体的颠簸并没有丝毫减弱,越发高大的海浪不断冲向商船。

艾涅尔闭上眼睛,双唇紧闭,死命抓住绳索向身后倒去,在身体快要失去所有力量的时候,耳边隐约响起悠扬的笛声,其中夹杂着忽明忽暗的吟唱之声。她眼前逐渐迷蒙,任由绳索滑出手心,船体而后猛然向一侧倾倒,沉入海水之中。

海水紧紧包裹着她,任凭她如何奋力挣扎,耳边永远充斥着流动的水声和沉闷微弱的吟唱声。脖上的三叶草项链从衣服中浮出,悬摆在艾涅尔眼前,中心的蓝色托帕石与海水几乎融为一体,她仿佛再次看到了母亲那温暖的笑容。

“难道我的一生就要这样结束了吗?可是我还没有体验过自由的滋味啊!神啊,如果您是真实存在的话,请再给我一次能体验自由的机会吧!”艾涅尔在心中绝望地呐喊,期盼着神明降临为她带来生的奇迹。她不断挣扎了近一个小时后,无力地向海底尽头坠落,慢慢地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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