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拖着沉重的行李箱来到三楼,从背包里找到钥匙,打开门,里面漆黑一片,一进屋,扑面而来饭菜腐烂的味道。
打开灯,看到客厅的茶几上散乱地摆放一堆吃剩下的泡面和啤酒瓶,厨房的水池中堆满了餐盘,如果不是冬天,估计里面能生蛆。
屋里的狼藉让我感到一阵无力,避开地上粘稠的污渍,打开赵雯的卧室,如我所想,里面根本没人。
她肯定又去打麻将了!
我心下烦躁,用力甩上门,从行李箱中取出洗漱用具,洗漱之后回到自己屋,躺在床上。
这个晚上我没有做梦,后半夜迷迷糊糊听到客厅门打开,我想应该是赵雯回来了,懒得搭理她,翻个身蒙上被子继续睡。
除夕早上八点,我穿好衣服起床,轻轻推开赵雯的卧室门,她穿着衣服趴在床上,头发乱糟糟的,睡得很死。
我想起两年前,她和我爸离婚,我不知道他们离婚的原因,只知道我爸离婚没多久又娶了一个,她从那个时候开始,好好的声乐老师不当,成天窝在家里,烟瘾酒瘾都染上了。
那时候我高三下半学期,学习压力特别大,看她那窝囊的样子,生怕那天回家见到一具死尸,没办法,谁让我是她儿子,我一边上学一边照顾她。
没过多久,学校以长期旷工为由将她开除,她更加消沉,开始去小区外的棋牌室打麻将。我爸离婚的时候把家里的车开走,给她留下这套房子,家里没多少积蓄,仅仅半年就被她败光。
我因为照顾她分了心,高考没考上好大学,那时候还没那么恨她,认为她只是在婚姻中受了伤,堕落一段日子就会改正,可是我上大学没多久,就接到小区邻居的电话,说要债的堵在我家门口,逼得她险些跳楼。
我上大学的学费是找借林生的,哪有钱给她还债,只能刷信用卡,除了欠林生的七千块钱学费,还欠银行一万三,分期一年还清。
那时候也没心思上学了,于是就辍学打工,一个月2600,一晃一年过去,我在外地吭哧吭哧地干活,没想到她在家还是死性不改。
我给她盖上被子,离开她的卧室,轻轻地关上门,洗漱后,肚子也不饿,于是利用整整一上午的时间把屋里收拾干净,去楼下便利店买了中午吃的菜和一副对联,刚一进屋,发现她在卫生间洗漱。
我不想理她,把菜放在厨房,去门口贴对联。
她洗漱完毕,靠在卫生间门口点上一支烟,笑嘻嘻地对我说:“锦书你回来啦,妈妈就知道你过年肯定会回来。”
我贴好对联,看都不看她,去厨房洗菜。
“中午你给妈妈做什么好吃的呀?”
我在厨房洗菜,头也不回地说:“西红柿炒鸡蛋,青椒炒肉。”
我在厨房忙碌,她也不知道帮帮我,坐在客厅沙发上玩手机,她其实会做饭,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吃她做的红烧肉和糖醋排骨。
两道菜做好,蒸锅里的馒头也熟了,把饭菜端上餐桌,我和她面对面吃着。
她吃饭的时候不说话,食不言寝不语,这是小时候她教我的,她曾是书香门第的大小姐,在规矩和礼仪上对我的要求非常严格。
吃完饭,她又点上一支烟,我不想让她知道我抽烟,按耐住抽烟的想法。
“锦书,妈妈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菜了,你这次回来还会走吗?以后你陪着妈妈好不好?”她充满期待地看着我。
我望着她,她的眼下有对深深的黑眼圈,虽然笑着,可是眼睛里黯淡无光,她原本是个漂亮的女人,痛苦的经历已经夺走了她的淡雅端庄,她却还要用抽烟喝酒熬夜惩罚自己的身体。
“我们老板接了一个不错的项目,过完年就要回去上班。”
我的拒绝使让她失望,她说:“你走了以后妈妈又要一个人过,很孤独。”
她孤独,难道我一个人在外面打工不孤独吗?原本我应该在大学和一群同龄人完成学业,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拜谁所赐?
“你是不是昨天晚上又去打麻将了?”我语气生硬地问。
她的眼神躲闪,说:“我不想去的,你王阿姨一直喊我,就差我一个人......”
我沉重地叹气,强压下心中的怒意,问她:“你欠她多少钱?”
她吞吞吐吐地说:“没,没欠多少,五千多。”
我闭上眼睛,无力地靠着椅子,这根本就是个无底洞,怎么填都填不满。
“你还欠谁的?”
“欠你刘阿姨两千多,欠老李3000多,欠林生他妈妈四百,不过林生他妈妈说不用还了。”
“人家说不还你就不还吗?欠人家的人情你还得起吗!”我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紧紧地咬着牙,压抑着满腔的怒火。
她低着脑袋不敢看我,嗫嚅地说:“锦书,你别生气,妈妈也不想这样。”
我起身往门口走,穿羽绒服的时候,她问我:“你去哪?”
“给你还钱!”
撂下这句话,我甩上门,门和门框之间的碰撞声惊吓到刚出门的邻居阿姨,她心有余悸地说:“锦书,你吓我一跳,你这是怎么了,这么生气?”
“没什么事,阿姨。”我不愿与他人谈及我妈的事情,虽说这些事他们了如指掌。
“你这是刚回来吧?我听你妈说,你这一年一直在外面跟着老崔干装修,你身子骨这么弱,像个姑娘似的,能吃得消吗?”
她说我像个姑娘,我并未反驳,从小到大,这样的形容我已经听过不下八百遍。
“吃得消,阿姨,多谢您的关心。”我戴上手套和羽绒服的连衣帽,陪她下楼。
她说:“看你这么懂事,我真是心疼你啊!你妈妈她也真是的,以前你学习那么好,她不好好供你上学,唉!非要和你爸闹离婚,看看现在过得什么日子?还得你养活她,唉!”
邻居阿姨接连叹气好几声,勾起了这两年所有让我不开心的事,我实在不愿和她多说什么,说了一声我先走了,逃也似的离开单元楼。
走出小区,脸上感受着冰冷空气带来的刺痛,我从口袋里掏出抽剩半包的硬盒红塔山,点上一根。
我原本的家教本不允许抽烟,可自从离开学校以后,我忘记了学校和家庭的教诲,迷失在一个人的孤寂之中,现实施加给我沉重的压力,压得我难以呼吸,那时我无比渴望复学以完成学业,可我那糟糕的家庭不允许我这样想。
我在辍学的那天晚上点上了人生中的第一根烟,苦涩辛辣的气味刺激我的鼻腔,呛得我咳嗽,可我还是忍着眼泪抽完那根烟,用短暂的麻痹放松自己。
在外打工一年,兼职送外卖,把欠林生的钱还清,结清了信用卡,只剩下一万块左右,好在赵雯没欠太多,我得把这钱给她还上,要不然积攒得久了,怕她越欠越多,再让人找上门逼着还钱,真的很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