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步行至邢语所住小区,那辆卡罗拉停在小区门口的停车位,四扇车门均已打开,邢语依旧躺在副驾驶位置昏睡。何凯正在车旁边处理一滩呕吐物,那个神秘的女人站在不远处,静静地望着何凯。
何凯见到我,抱怨道:“你这朋友在路上吐了好几次,得亏没吐到我车里,要不然可就不是一趟车费的价钱了。”
我从兜里掏出一百块钱,递给他,说:“实在抱歉,这是车费,多的算你的精神损失费。”
何凯不客气地接过钱,揣到自己兜里:“下不为例啊。”
我连连点头,扶起邢语,何凯处理完呕吐物,关上车门,他的朋友不再上车,转身离去。对于她的不告而别,何凯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也没有追上去,他很平静地看了那女人的背影一眼,扭头对我说:“以后有单子找我,我比较喜欢和钱打交道。”
与何凯告别,我扶着邢语来到她住的地方,将她放在卧室的床上,脱掉她的鞋子和外套,盖上被子,去厨房调好一杯蜂蜜水,喝这个能缓解胃里的不舒服,拿着蜂蜜水和胃药来到她屋,放在床头柜上,水有些烫,等凉一点再给她喝。
在这期间她又吐了一次,胃里已经没有东西,吐出来的全是酸水,我拿湿巾把她的嘴巴擦干净,端来漱口水哄着骗着让她漱口,她说她头痛,酒吧里哪有好酒?不舒服是肯定的。
我坐在床边,用指甲轻轻按她的头皮,捋了一遍又一遍,捏一捏她的额头,以缓解头痛。
她脸蛋上因醉酒引起红晕,满脸的不舒服,我有些心疼她,想抚摸她的脸颊,却又克制住这个想法,这样亲密的动作好像不适合现在的我们,我就这样望着她,一下子失了神。
想起和她在一起的种种,她喜欢听我弹钢琴,尤其喜欢那一首《花之舞》,我为她录制过许多钢琴曲,唯独《花之舞》她不让我录,她说每当她想听这首曲子时,就要我现场弹给她听,录制的曲子不如现场弹奏的曲子好听,录制的曲子听多了她怕自己会听腻。
她是唯一一个不在乎我的相貌和声音的女生,我在她面前不用刻意的伪装,不用纠结自己的长相,在她面前,我总是处在一种放松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下,我以男性的角度对待和她的这份感情,她也并没有把我当做男闺蜜看待,而是当成了真正的男友。
我没谈过恋爱,她是第一个,所以我很珍惜和她在一起的时光。
可是命运给我开了一个玩笑,从得知自己患有女性假两性畸形后,我的心态发生了剧变,无法再以正常男性的角度对待这份感情。
在畸形没有得到纠正前,我总觉得自己是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给不了她未来,只会给她带来非议,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越久,未来要面临的矛盾就越大。
试问,有朝一日我与她谈婚论嫁,且不说贫富差距有多大,就我没有男性的生育能力而言,便在她父母面前是一个解不开的死结。她是独生女,她父母不可能同意她嫁给一个没有生育能力的男性。
我的喉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哽住,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离开卧室,打开客厅阳台的窗户,冷风扑面,我的脑袋一下子清醒不少,我从兜里掏出烟盒打火机,却发现里面已经没有烟了,心下不免有些躁动,现在是凌晨,楼下超市肯定已经关门。
我放弃了下楼买烟的冲动,风吹得有点冷,关上窗户,瘫坐在沙发上,望着前方的电视和电视柜发呆。
邢语不抽烟,家里是肯定没有烟这个东西,在我纠结要不要去小区外面找一个还在营业的烟酒店买一包烟的时候,忽然在电视柜的下方角落发现了一对卡通人物木雕。
我从电视柜下方拿出那对木雕,它们是我亲手刻出来的,我跟着装修公司的木工师傅学了整整两个月才学会的木雕手艺,只会刻这种简单的卡通人物,它们一个代表我,一个代表邢语,手拉着手,微笑着面对前方。
这是我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她说她很喜欢,我告诉她,这对木雕代表的意义是我们齐心协力面对未来的艰难险阻,讽刺的是,我却先她一步退缩了。
记得分手之后,她发朋友圈说扔掉了这对木雕,没想到是她骗了我,这说明她心里还有我,可我没有因为得知这件事的真相而开心,因为我知道她还没有在这段感情中走出来,所以她今晚才会喝成这样。
我终于发现,霞霞让我送她回家,目的是想让我看到邢语对这份感情的真正态度。
我现在知道了,她的确没有放下,可是,我能和她复合吗?
我将卡通人物木雕放回原位,打开卧室门,发现邢语坐靠在床,双手握着那杯蜂蜜水,床头柜上的胃药已经不见,许是被她服下。
她见到我,胸口缓慢地起伏,像是在压抑某种情绪。
我站在门口,不敢正视她的双眼,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为了打破突如其来的沉默,说:“你醒了,我去送外卖的时候在酒吧遇到你和霞霞,你当时喝醉了,她让我送你回来。”
邢语微微点头,将蜂蜜水放在床头柜,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声音虚弱地说:“这些我知道,你过来坐。”
我没动,我怕离她太近,怕自己不顾一切地抱住她再也不想松手。
见我无动于衷,她的双眼瞬间泛起泪花,哽咽地说:“薛锦书,当初你要和我分手,我没有对你死缠烂打,我只是不明白,是我哪里做错了吗,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分手的理由?”
理由?
难道我能告诉她我在本质上其实也是一个女性?
这太荒诞了!
“没有理由,我只是不想谈了。”这话我自己都觉得挺绝情的。
她直勾勾地望着我,仿佛要看穿我心底的秘密,说:“你为什么一直在逃避,到现在都不肯面对我?”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她凄惨地一笑:“呵呵,薛锦书,我真的真的对你很失望,你让我觉得自己上赶着和你谈对象,学校里追我的人少吗?我为什么非要在你身上死磕,你走吧,我以后不想见到你。”
“好,我现在就走,你照顾好自己,以后不要再喝那么多酒。”
“不用你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