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我不怎么饿,没有张罗做饭,何凯在十二点左右的时候接了个电话,我能明显感觉到他有些不高兴,对电话说:“我知道了。”
他挂掉电话,啥话也没说,拿起茶几上的车钥匙开门离去。
不到一个小时,他面色阴沉地回来,坐在客厅,一个劲地抽烟,把客厅弄得乌烟瘴气。
我用一次性纸杯给他接了杯水,放到他面前的茶几上,说:“你怎么出去一趟跟变了个人似的?”
他一口喝掉那杯水,把烟狠狠地碾灭在烟灰缸,说:“我爸刚才给我打电话,叫我出去吃饭,我根本不想去,前段时间我穷得揭不开锅,他都不知道打个电话问问我还活着没,现在给我打电话,就他那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商人思维,找我准没好事!”
我看他一脸悲愤莫名,不知道他哪来的这么大的怨气。
他说:“昨晚坐我车里那个女人你也见了,她叫林贝贝,她爸是咱们凤城官场上的人,职位不低,和我爸是战友,这俩当爹的问都不问,非要自作主张给我和林贝贝搞个联姻,完全不考虑我俩愿不愿意!这都什么年代了?现在讲究的是自由恋爱,那些老传统压到我们身上真的很不合适。”
何凯点上一根烟,继续说:“刚才我爸请了林贝贝和她爸妈,我哥也去了,我爸给我打电话,根本没有和我商量的意思,而是通知我,让我必须去。我也老大不小了,他不要脸我还要脸,就算我不给他面子,也得给我哥面子不是?所以我就去了。”
“结果呢?发生了什么?”我的好奇心彻底被他勾起,也点上一根烟,听他说道:
“林贝贝考上了魔都音乐学院的研究生,要去魔都上三年学,我爸直接安排我去魔都那边的分公司干总经理,说什么,人家林贝贝一个人,让我多照顾照顾她,可笑!我和她很熟吗?再说了,我在凤城这边还有一个三百万的仓库呢,我能一走了之然后让我哥给我擦钩子(收尾)吗?我就给我爸说,我要在凤城弄我那个仓库,没有去魔都的时间,我说这话已经是很委婉地拒绝他了,他那么聪明一个人,怎么可能不知道我什么意思,结果你猜人家说啥?”
何凯冷笑一声,咬牙切齿地说:“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我接手那家仓库是他平生见过最蠢的决定,要不是有那么多人在场,他还想吃饭?我非得给他桌子掀了!”
他怒气腾腾的样子使我看到了一个不被父亲认可的儿子,他看向我,似乎想在我这得到某种认可。
“我不是什么烂好人,投资直播公司的时候,还没有和那家仓库合作,就是因为我的入股,直播公司的老板有了流动资金,所以才签了那家仓库,说到底,没有我就没有仓库老板的悲剧。”
他的愤怒平息了,眼神中充斥着悲伤,说:“事发之后,我出钱在凤城给仓库老板办了葬礼,那娘俩走的时候是我送的,他们回到家当天下午,就执意要去摆摊挣钱,我劝她缓两天,可她却说她老公已经走了,她不能一蹶不振,她儿子今年上高三,学习很好,有机会考上好大学,她要是垮了,她儿子就没有机会出人头地了。”
他的嘴角挂着一丝苦笑,说:“你知道我听到她说这些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吗?一个女人,顶着丈夫去世的悲痛也要去挣那份辛苦钱,她不知道仓库倒闭后到底有多少债务压在了她身上,她没有这个概念,她只知道她要去挣钱供自己儿子上学。”
听何凯说到这里,我的心里五味杂陈,同样是父母,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要是赵雯在离婚后没有消沉,要是她还继续做她的声乐老师,我肯定给她争脸,肯定会考上魔都音乐学院。
何凯说:“我哥经常说我是理想主义者,我不这样认为,我觉得,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当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肯定是能帮则帮。我承认,我家里比较富裕,我赔了这三百万,最多就是和我爸翻脸,他不认可我就算了,我自己只是过得难受一点,这没什么,起码我还有我哥在,当初我接手这家仓库,他虽然没有表示支持,但也没有反对我,在这件事情上他是默许的,我想这就够了,我没有做错。”
我手上的烟已经燃尽了,陷入了沉思。
我没办法评价这件事的对与错,在何凯眼里,三百万值得他做一件好事,生在富贵家庭,他有一掷千金的豪迈,事到最后也有人给他兜底。
我和他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为那区区几万块钱辍学、打工,身上有病不敢去治,一切的烦恼来源于物质基础的薄弱。
我叹了口气,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说:“饿了没?我去做点吃的。”
何凯抹了把脸,说:“刚才出去光顾着生气了,一口饭没吃,白瞎了那一桌子菜,你也别做了,我昨天说了要请你吃饭,走,咱们去外面吃。”
“你不是没钱吗?明天你还要交房租呢。”
“请你吃饭的钱还是有的。”
楼下小区的面馆,何凯点了一份大盘鸡,问我喝不喝啤酒,我体质差,不喜欢喝酒,要了一碗八宝茶,他则点了三瓶常温的西夏X5。
饭吃到一半,我的下腹部突然来了一阵绞痛,这种感觉太熟悉了,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上这么一次。
我说了声抱歉,拿走桌上的抽纸,捂着肚子跑到卫生间,脱下裤子,内裤上已有点点血迹,每一次肚子痛,我那里都会像女人一样流血,还会有持续五到七天的尿血。
我用抽纸擦掉内裤上还有些湿的血迹,为了不让它漏出来,在上面垫了厚厚的一层。
我实在有些无奈,这种事情为什么发生在我一个男人身上?可它也确确实实在我身上发生了很多很多次。
又是一阵剧痛,疼得我一阵发晕,弯下了腰,腰间像坠了两个大石头。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得赶紧回家,把止痛药吃了。
我把手洗干净,一步一步地挪出了卫生间,何凯一看我这样,问:“你咋了?看你脸色煞白煞白的。”
“我肚子不舒服,先回家了。”
他应该还沉浸在今天发生的事情里,所以没有过多关注我的状况,说:“那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再喝点。”
我很庆幸他没有瞎操心,我可不想被他知道我的真实情况。
回家的这段路走得极为艰辛,好几次眼前发黑,差点晕过去,这痛感说来就来,一阵一阵的,等我终于回到家的时候,感觉自己快要虚脱了。
去卫生间清理完下身,我烧了一壶开水,去厨房找到红糖和生姜,切生姜的手用不上力,得两只手一起摁在刀背上使劲才能切开,一块生姜切得大小不一,只好用刀面把那些小块的碾得更碎一些。
冲泡好红糖姜水,握着水杯往卧室的方向走去,我想去屋里拿药,就在床头柜里放着,是布洛芬,可还没等我走到卧室,眼前又是一阵发黑,脚下不稳,跌在地上。
玻璃杯碎了一地,热水洒在我的胳膊上,我竟没有太痛的感觉,肚子里的绞痛使我蜷缩成一团,黏糊糊的红糖水浸湿了头发。
我想我站不起来了,等何凯回来见到我这个样子,我得多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