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语提着打包好的饭回到病房，见到床头柜的饭盒，问我：“林生他们来过？”
“没来，饭盒是那个刘子霖医生送过来的。”
邢语得知此事，也是一脸诧异之色：“他给你送饭？你俩很熟吗？”
我也很费解，说：“不熟啊，我只是教他做了一道菜，他说他妈妈知道以后就给我做了白粥，让她送过来，我说不用麻烦他妈妈了，他啥也没说就走了。”
“这人好奇怪……”
“我也这么觉得。”
住院的前几天，我的营养所需靠流食和营养液补充，往后几天，医生告诉我可以吃一些清淡的食物，我还无法下床，无法自行清理从体内排出来的污秽。
邢语给我买了隔尿垫和成人拉拉裤，我一再强调自己解决，可实在力不从心，那些污秽流到隔尿垫上，让我丢尽了脸面。
我像个疯子一样把邢语赶出病房，不让任何人进屋，强忍着撕裂般的疼痛坐起身来，咬着牙清理下面的污秽。
腥臭味刺激着我，我绝望的发现根本解决不了这件事，一些污秽顺着隔尿垫流到床单上，浸湿了我的病号服。
腰椎和下身剧烈的疼痛使我失去了力气，重重地倒在病床上，这一刻我想死。
邢语走进来，我没脸看她，她没说话，帮我清理干净污秽，换上新的病号服，通知护士更换了沾染污秽的床单。
由于我的身体不受力，收拾完的时候她已经满头大汗，在这期间她一句话没说，我则是盯着她看，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居然想在她的脸上找到嫌弃的表情。
可是没有，我没有发现她嫌弃我，我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只是个二十岁的姑娘，还是一位千金小姐，竟然能做到给我清理污秽，我羞愧难当。
“对不起，我刚才失态了。”
“没有人愿意被别人看到自己难堪的一面，我懂。”
“我还是请一个护工吧。”
“不用，你住院我照顾你。”
“你不是还要出国吗？”
“出国手续我爸给我弄，不用我操心，你安心养病，其他的事我来弄，我问过你的主治医生，她告诉我，你最多还有十几天就可以出院，所以这段时间我可以一直陪着你，何必花钱请护工呢，你卡里剩下的钱，等你出院了拿来买一些补品吃。”
我欠她太多了……我不想让她继续这样照顾我，我怕我将来还不起。
我沉默许久，对她说：“我想把这件事告诉我妈，让她来凤城。”
邢语沉默了一下，说：“这么大的事情，她确实应该知情，我记得你以前和我说过，你妈妈离婚后一直挺消沉的，像是变了个人，她能照顾你吗？”
“怎么说她也是我妈，我这个病是先天性的，我不用她出钱，就住院的这段日子照顾一下我就行。”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她？”
“我没想到做完手术之后生活不能自理，我实在欠你太多了。”
“我们之间不提谁欠谁的，你病了，我自己愿意照顾你，所以你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压力。不过呢，你妈妈确实应该过来看看你，你想告诉她就给她打电话吧。”
我点开手机通讯录，手指停留在我妈的电话号码上，出来这些天，不知道她在家里怎么样了，她会不会痛改前非呢？八成不会，自从她和我爸离婚开始，她的变化实在太大了，我的内心根本接受不了现在的她。
她以前是那么严厉，对我的要求苛刻，可也处处透着对我的关心，现在她不管我了，我在外面是死是活她不会给我打一个电话，包括我爸也是，对我不闻不问，就好像我这个孩子是他们捡来的。
我对他们当然有怨气，他们离婚根本不在意我的想法，也不考虑我愿不愿意，所以当初我即便做手术缺钱，也不想找他们要。
我现在实在没办法，我给她打电话，她要是来这里看我，我念她的好，不来也没关系。
我给她拨了过去，她很快接通，没等我开口便说：“锦书，你好久没有给妈妈打电话了，想妈妈啦？妈妈也想你了，过年的时候是妈妈做的不对，不应该出去打牌的，妈妈给你道歉，你回来看看妈妈好不好？”
听到她说想我了，还没等我感动一下呢，就在电话那头听到打麻将的声音，什么东风北风的，一听到这个，那刚上来的好感顿时没了。
“你又在打麻将。”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很冷。
她有些慌张地掩饰着：“没有，没有啦，妈妈没有打麻将。”
“你别骗我了，我都听到了，你先离开麻将馆，我给你说个事。”
“那好，你等妈妈一下。”她离开嘈杂的麻将馆，我听到电话那头有风在呼啸，她在室外。
“你说吧，有什么事要和妈妈讲？”
我组织了一下语言，本想把手术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她，话到嘴边，我又改变了主意。
我不确定自己在她心里到底处在什么位置，当年高考，人生仅有一次的机会，我明明学习很刻苦，模拟高考总能拔得头筹，可在那么关键的时候，她和我爸离婚，我太在乎他们了，他们的离婚直接影响了我高考失利。
往后一年多，我在凤城是死是活，她和我爸从不过问，她每次主动打电话过来就是要钱，我爸更离谱，他从不给我打电话。
所以，她真的会来凤城照顾我吗？我不知道，也不确定，所以我简而意赅地说：“我刚做了手术，要住院半个多月。”
我想听听她的反应，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听到她急切地问：“什么？你得什么病了！你现在在哪？锦书，你不要吓妈妈。”
我听出了她话语中的关切，我的眼眶瞬间湿润了，这一刻仿佛曾经的那个她又回来了，曾经的她对我无微不至的关怀。
我记得最深的一次，是我调试钢琴的琴弦时，不小心被琴弦划破手指，那道口子很深，血止不住地流，我从来没有流过那么多血，我很怕，很慌，怕手指筋断掉，再也没办法弹钢琴。
她领着我去楼下的诊所，一路上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指，紧紧地抱着我，一遍又一遍地对我说不要怕，手指筋不会断，有妈妈在。
那时候我所有的安全感都是她给的，我相信只要有她在，手指筋就不会断，我肯定没事。
我太想念曾经的她了，我的倔强在这一刻彻底瓦解，哭着对她说：“妈，我得病了，先天性女性假两性畸形，你来医院看看我吧，我真的，真的太想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