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你不要让工人开箱散货，我看那些箱体上都有原本的标签信息，上面有货号和生产批次，你先分一个大类，分批次堆放，这样做你可以很快梳理出仓库的空间布局。每个批次，每一个大类，抽取一两箱作为样品，我们把这些样品进行精细化的数据录入。”
何凯发出来质疑：“你想过没有，这样做会有很大的偏差。”
对于他的问题，我在纸上给了他答案。
“我让你录入的不是衣服，而是数据，这数据里面包括衣服的平铺图、货号、面料、颜色、尺码以及最关键的款式风格，比如：法式复古、韩系简约、美式街头……”
我在纸上写下“数据反推”这四个字，并说：“你通过录入的样本数据，可以推断出整个批次的款式构成和衣服质量，这样你就可以对这一批次的衣服进行价值评估，后续无论是直播选品、定价，还是处理瑕疵品，都有了科学依据，效率能提升十倍不止。”
听我说完，何凯陷入了沉思，他拿出烟盒打火机，给我递了根，却没有给海星宇，他应该不抽烟，而这时，我发现海星宇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容，他没有说话，好像也在思考我提出的这个方案是否可行。
我没有打扰他们，打开手机，在招聘网站上填写信息。
由玻璃墙构成的办公室里没有排风扇，两支烟的烟雾很快缭绕在空气中，何凯一直看着我写的那张草稿图，良久，他说：
“你这个思路比较新颖，我以前没接触过，不过我有个问题，货品之间的偏差你怎么解决？就比如我们抽取了一箱，刚好这箱货是整个批次里品相最好的，或者最差的，那根据这个数据反推出来的结果就没有可信度了，等到直播的时候，如果我们按照这个定价，不是卖亏了就是根本卖不动。”
何凯刚说完，一直在旁边作壁上观的海星宇也开口了，他的声音沉稳了许多。
“何凯说的只是其一，其二是你这么做，就相当于把之前用人工散货整理的部分整体推翻了，我们可是忙了将近一个周，这人力成本和时间成本怎么算？还有，也是最关键的……”
他盯着我问：“你建立的这个样本数据库，需要专业的人投入大量的时间，我和何凯以前没有接触过这个方面，说实在话，我们两个肯定完成不了，那你这个方案由谁来做？你一个人吗？你能不能搞定这么庞大的数据录入工作？”
面对他们合理的质疑，我没有慌乱。
何凯的疑问非常实际，触及了抽样调查的核心风险。
海星宇的思维也很缜密，直接从执行和资源分配上提出了问题，说明他并非草包，有精明的商业头脑。
我掐灭了烟，用笔在“数据反推”上画了一个圈。
“你们的担心我考虑过，我们需要规则来规避风险。”我看向何凯，“关于偏差问题，我们不用单一一箱决定数据结果，每个批次，根据箱量大小，抽取3到5箱作为样本，在你记录的时候，要特别注意衣服的瑕疵率，记录有问题的件数，这样可以算出这个批次大致的瑕疵比例，这样得到的数据，可以无限接近真实。”
回答完何凯的问题，我看向海星宇：“至于你提到的时间和人力成本，我只能告诉你，我们必须推翻之前的无用功，这是为了后续更高的效率，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我想你应该明白。”
我把刚才在手机上编辑的信息给他们看：“这是我准备在招聘网站上发布的信息，招募服装数据录入员，日结，要求熟练操作Excel表格，并有一定的仓储管理知识，大学生优先。
这数据录入的工作让他们来做，大学生成本低，执行力强，数据的统筹由我牵头，我来制定好标准化的录入模板，到时候录个教学视频，给他们培训一下，保证数据录入的统一性，你们看，这样做这个基础的工作就能迎刃而解了。”
何凯又点上了一支烟，他说：“你这个方案，能不能写成一个具体的文件？我打算拿给我未来嫂子看一下，她对这方面有所涉及，我想问问她的想法。当然，我不是在质疑你的思路，实在是我自己不懂，我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浪费在这个清点工作上了，而我未来嫂子是云松集团的CEO，她在管理方面很有经验，她要是觉得行，说不定还能给咱们点资源，咱们这草台班子需要她这样的人给咱们背背书。”
“当然没问题，我现在就可以给你写，这样吧，你们先让工人停下手中的工作，把这一周统计的数据给我，这些数据也不是完全没用，等我写出方案，我再把这些数据根据这个方案进行统筹。”
海星宇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露出了一个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笑容，这笑容带着点认真的意味。
“不得不承认，你的思路很清晰，看来何凯请来的军师不是花架子，至于招聘的事，我来弄吧，我认识几个学校社团的人，找人比你在招聘网站上找的快。”
“那就这样办吧，我先写方案，你们该忙什么就先去忙吧。”
……
当打印机把最后一张纸打出来的时候，仓库窗外的天已经黑了，我用抽杆夹将这份方案装订好，这才感到一阵阵疲惫，肚子也在抗议。
从上午到现在，我只匆匆吃了几口凉掉的外卖，精神的高度集中让我忘了自己昨天才刚出院，我有点眩晕，赶紧点上一支烟，靠在椅背上缓着。
“累坏了吧？”何凯打开办公室门，即便是他这个老烟枪，也被屋里的烟呛得咳嗽起来，“我去，你这抽了多少烟啊？刚出院你不要命了？”
“这不是为了你的方案嘛，喏，给你。”
何凯几乎是抢过那份方案，眼睛放光地快速翻看了几页，激动地一拍桌子：“我这就去找我嫂子！”
他像一阵风似的冲出办公室，引擎的轰鸣声很快消失在仓库外。
我愣在原地，他是不是忘了我还没吃饭呢？哪有这样对待员工的老板？
海星宇走进办公室，他也被屋里的烟雾熏得够呛，皱着眉头说：“你一个女孩子抽这么多烟？”
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反问：“抽烟也和性别有关吗？”
“那倒没有，主要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你这样抽烟的，你那烟灰缸里的烟估计能毒死一头牛。”
“你这太夸张了，我平时抽的少，干工作的时候想的多，自然就没控制住，有水没有？渴死了！”
办公室的角落里放着一箱矿泉水，海星宇抽出一瓶递给我，我仰头咕噜咕噜喝了大半瓶，给海星宇看到又是一副活久见的表情。
“你这看起来挺文静的一个人，怎么抽起烟喝起水来这么汉子啊？”
“一向如此。”
补充了一些水分，我终于有力气站起来，胃里空得发慌，准备收拾东西去找点吃的。
“忙了一天，就吃了那么几口，饿了吧？”他靠在桌边，手里玩着车钥匙，“我知道市里有家还不错的私房菜，赏个脸，一起吃个晚饭怎么样？就当……庆祝我们方案初成。”
我抬眼看他，他脸上没有了那种刻意的轻浮，眼神里是纯粹的邀请，我确实饿了，而且我妈也不在家，独自回那个冷清的出租屋，似乎比不上一顿能立刻解决问题的热饭。
“那就麻烦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