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何凯编辑了一条信息,告诉他我今天要回一趟北山,仓库那边让他按照方案执行。
不过,他昨晚喝成那样,今早能不能起来还是一回事,我如果走了,仓库那边就剩下海星宇一个人主持,我得给他也说一声。
我拨通海星宇的电话,他的声音没有刚睡醒的慵懒,反而很清醒:“锦书?”
“我家里有点事情,我得回去一趟。”
海星宇迟疑了一下,说:“这种事,你应该给何凯说一下,毕竟仓库是他的。”
“我知道,可是他昨晚喝醉了,现在还睡着呢,我给他发消息了,没时间等他起床,我这事比较急。”
“急事?需要帮忙吗?你回家远不远?”
“不用,我家在北山,我打网约车回去,一个多小时就能到。”
“北山?那倒不远,我送你过去吧。”
“你还是留在仓库吧,仓库那边不能没有人主持工作。”
“也对,那这样吧,你有驾照吗?”
“有呢,怎么了?”
“我把车给你送过去,你开我车回去,这样来回更快一点,早点处理完家里的事,安心回来工作。刚好我去你那边把何凯叫走,这家伙,喝醉了就想着不干活了,那可不行。”
我不想欠人家人情,刚想拒绝,可海星宇不等我开口就挂掉了电话,他知道我住在哪吗?我在微信上把地址发给他,他没回复。
没过一会,海星宇叩响房门,打开门,他把车钥匙递给我,走进屋里,说:“昨晚何凯在我酒吧喝的酒,我把他送回来的时候,他差点吐我一车,好险啊。”
我笑了笑,我很少喝酒,从来没有过酗酒,都说借酒消愁愁更愁,喝酒只会把自己的身体弄得很难受,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
他走到客厅,站定后看向我:“林贝贝那边,我昨晚送她到家,她一个人住,我不放心,我以为她会大哭大闹,可你知道吗,她在我车上的时候就不哭了,不哭不闹的,安静的吓人,她给我说,原来十几年的感情,真的可以一瞬间什么都不是,唉,她真是被伤透了。”
他揉了揉眉心,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安顿好她,何凯又给我打电话,他跑到我的酒吧喝酒,打电话的时候就已经醉了,非要我过去陪他,我这一陪就到了凌晨一点多,一边照顾那个醉鬼一边还得担心林贝贝会不会想不开。”
“真是辛苦你了。”
对于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我不想插手太多,不过,经海星宇这么一说,我发现他这个人还算不错。
我能看出来,他是真的担心林贝贝会不会想不开,而对于何凯,他虽然不能理解何凯的做法,却还是会照顾喝醉的何凯,不会置之不理。
“你家里什么事?”他问得自然,没有打探的意思。
我握着手里的车钥匙,对于此问,我有过深刻的考虑,关于我妈的事情,根本隐瞒不住,与其让他猜测,不如我自己说出来。
我迎上他的目光,说:“我妈以前好赌,欠了不少债,今天她被债主堵在家里,没办法出门,我得回去解决这件事。”
“你身上有钱吗?”
“我之前做手术,还剩下一部分钱,勉强够用。”
我说得很简洁,没有乞求同情,这只是我必须面对的一桩麻烦。
海星宇听完,脸上没有任何异样表情,只是点了点头:“需要帮忙就说。”
“谢谢,车我会尽快还你。”
“不急,”他转身往何凯房间走,“先把事情处理好。”
……
车子停在楼下,我打开车门,坐进主驾驶。
我很少开车,但技术不算生疏,这两年在凤城打工,没少给今朝帮忙,他干汽车销售,也倒腾二手车,我时常替他跑腿送车验车,凤城和周边几个县市的路都跑熟了,手动挡、自动挡的车都摸过。
海星宇这辆奔驰GLE是怀挡,操作更为简单,握上方向盘,调整好座椅后视镜,一种熟悉的掌控感便回来了。
一路无话,我专注地看着前方,心里盘算着等下要面对的局面。一个多小时后,车子驶入北山城界,熟悉的街景带着一种陈旧的灰色调扑面而来。
我没有把车开进我家小区,而是在小区外的路边找了个划线停车位,我不想让那些讨债的看见我是开着豪车回来的,我们家什么底细,他们多少知道些,突然出现一辆价值不菲的车,只会让他们觉得我有了钱,更加纠缠不清,平添麻烦。
刚走进我家那栋楼的楼梯间,便听见楼上传来几个妇女尖锐的声音,我放轻脚步,慢慢上楼,声音越来越清晰。
“赵雯,你真是个死脑筋,你把当年可是江南数得着的人物,家里那么有钱,你说你非要跟着薛建军跑到咱北山来干什么,那图他什么啊?”
“我们以前一直以为你俩是爱情,现在看来,狗屁不是!你看人家现在吃香的喝辣的,娶了新老婆,你再看看你,好好的老师不当,打麻将又输钱,躲在家里都不敢出门。”
“就是!你跟你爹低头认个错,还能掉块肉吗?二十年不回家,你爹古籍早就不给你生气了,他手指头缝里漏一点钱出来,都够你还清这点债了!”
我停在楼梯转角,关于我外公家的事情,我妈绝口不提,这是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听到关于我妈的过去。
原来她是江南远嫁而来的姑娘,为了我爸,和外公断绝了关系,二十年未归。
“哼!还不是你自己没本事,管不住男人!听说薛建军现在娶的那个才三十出头,年轻着呢!赵雯啊赵雯,你当年也是咱们这一片出了名的美人,可惜啊,徐娘半老喽……”
砰砰砰!
是用力拍门的声音。
“赵雯!开门!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再不开门,我们可喊人来了啊!”
“赵雯!他妈的赶紧给老娘打开门,今天你不给你爹打电话,就别怪我们天天缠着你,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
听她们这样说我妈,我的心中升起了一股怒意,不是因为她们逼债,而是因为她们用如此轻佻的言语,将我妈人生中最痛苦的伤疤血淋淋地撕开,践踏着她仅剩的尊严。
我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转过拐角,走上了最后几级台阶。
三个穿着棉袄的妇女正围在我家门口,看到我突然出现,都是愣了一下,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我身上。
我面无表情地扫过她们,声音不大:“要债就要债,在别人家门口嚼舌根,你们是嫌钱要不回去,想先进去蹲几天?”
其中一个胖点的妇女反应过来,叉着腰:“你谁啊?我们找赵雯!关你什么事?”
我走到门前,目光平静地看着她们:“我是她孩子,你们不是要钱吗?站在门口就能把钱要回来吗?进来谈吧。”
说完,我从包里掏出钥匙,打开了那扇她们敲了半天的房门。
屋内的光线有些暗,我妈苍白着脸站在客厅中央,看到我进来,眼圈瞬间就红了,嘴唇翕动着,却没发出声音。
我侧过身,对门口那三个还在迟疑的妇女说:“不是要谈吗?进来,把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