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去一个小时,何凯的教学视频还没有录制完成,这本是一个较为简单的工作,我没想到他居然用了这么长时间,按照他之前的速度,应该早就录完才对,这是怎么了?
难道说是我影响了他的速度?
何凯的状态明显不对,自从我打断他试图谈论私事的苗头后,他坐在电脑前,就像丢了魂一样。录制教学视频时,会突然卡壳忘词,一段简单的操作反复出错,剪辑时间线也弄得一团糟。
我能感觉到他时不时飘过来的,试图修复意味的目光,但我选择忽略。
情绪是私人的,但工作进度是大家的,在他又一次因为心不在焉而录废了一段长达十分钟的讲解后,我放下了手中已经核对完毕的数据清单,说:“这部分我来吧。”
他好像就在等我这句话,当即摘掉耳机,起身让出位置:“行,这个方案是你提出的,你肯定比我会抓重点。”
我只想更快完成这项工作,坐在电脑前,快速浏览了一遍他未完成的脚本和剪辑结构,戴上耳机,调整好麦克风和镜头角度,按下了录制键。
我的讲解没有他设计的那种段子,将复杂的操作步骤拆解成直观的指令,确保对电脑一窍不通的人也能跟着做下来一遍过,没有失误。
我将他弄得一团乱的剪辑时间线,删除冗余,拼接片段,添加必要的标注字幕。
何凯在旁边没说话,偶尔递瓶水过来,或者帮我调整一下补光灯的角度。
等最后一段“数据导出”录完,我摘下耳机才发现,外面的学生们都围在办公室门口,大概是听到了讲解声。
“薛姐,刚才那个快捷键,能再教一遍不?”一个戴眼镜的女生举着手,拿着笔和笔记本,眼里亮闪闪的。
我还不到20岁,被一个同龄的姑娘喊薛姐,还是第一次,这称呼感觉有点老气,不过我没有在意,说:“快捷键的使用我都录进视频里了,等下你们看视频再记。”
何凯从办公室的角落搬来一个大纸箱子,打开箱子,里面是五台笔记本电脑,他说:“这是海星宇协调过来的笔记本,咱们一边教学一边干工作。”
他把电脑搬出来,给我留下一台,其余四台分发给那些学生们,我用办公室的台式机,将教学视频发送给五台电脑,带领学生们离开办公室,来到堆满货箱的货架前,开始了教学。
“接下来我们的工作,是把这些清点好的服装信息,按照规定的字段,录入到电脑的数据库里。”
我打开自己的那台笔记本,接上何凯从办公室搬出来的投影仪,将事先准备好的标准化表格投射在临时挂起的白布上。
“都看这里。”我的声音提高了一些,确保每个人都能听清,“每一个品类,都有对应的颜色、尺码和面料成分,必须从下拉菜单里选择,不能自己胡乱输入,注意看示例……”
我开始一步步演示,开头果然出错不少,那个戴眼镜的女生把棉服写成棉袄,货号少写了最后一位;另一个男生把M码填成N码,还说看着像;最离谱的是有人把黑色归到深色系里,却忘了备注哑光黑和亮面黑,这样后续盘点肯定要乱。
“停一下。”我指着那个戴眼镜女孩的电脑屏幕,“货号要和吊牌上的一致,你看这个‘F2301’,少个‘1’,回头找货的时候就成了‘F230’,根本找不到。”
拿过那个男生的鼠标,把N码改成M码,我告诉他:“尺码是固定的,M就是中码,不能自己编,不然发货的时候发错了,客户要退的。”
他们听得认真,没人抱怨麻烦,反而七嘴八舌地问,我则一一答着,偶尔何凯也会插一句键盘声哒哒响,混着偶尔的提问声,仓库里竟有点热闹。
我蹲在戴眼镜女孩旁边,她叫小田,看着她把刚才录错的信息一条条改过来,手指在键盘上敲得越来越快,突然觉得这工作也没那么枯燥,至少大家都在跟着往前赶。
另一边,何凯重新焕发了那种神采飞扬的劲儿,录制着短视频素材。
而海星宇,则在中途接了个电话后,便驱车离开了仓库,临走前跟我和何凯交代了一句,他说他去谈几家物流公司,对比一下价格和效率。
当今天最后一份录入表格检查完毕,保存上传,窗外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仓库里只剩下我和何凯,他收拾好了自己的物品,犹豫了一下,走到我旁边,略带拘谨地问:“锦书,要不要一起回去?”
我整理着电脑上的数据汇总表,甚至没有看他一眼:“不用,我还有点收尾工作,你先走吧。”
空气凝固了几秒,我能感觉到他停留在我身上的视线,不过,他最终什么也没说,脚步声渐行渐远,然后是卷帘门被拉下的沉重声响。
仓库里彻底安静下来,我保存好数据汇总表,关掉电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所谓的收尾工作不过是借口,我只是单纯不想和他同路,不想再让工作之外的交集,模糊了我好不容易竖立起来的界限。
我拿出手机,点开打车软件,定位在仓库,屏幕上那个不断旋转的搜索图标转了近十分钟,依旧没有司机接单,提示语显示:“附近车辆较少,请耐心等待或尝试调整地点。”
心里因为顺利完成下午的工作升起的成就感,瞬间被烦躁情绪取代,坚持独自留下,似乎成了一个笑话。
我有些懊恼,却又拉不下脸来再去联系何凯。
就在我一筹莫展,考虑要不要去几公里外的主干道碰碰运气时,仓库卷帘门忽然被人从外面“哗啦”一声推了上去。
一阵冷风灌入,我抬头见到来人时,愣住了。
何凯去而复返,手里提着一个保温纸袋。他站在门口,脸上有些不自在:“就知道你还没走,这地方一到了晚上根本没车,你打不到车的。”
他举了举手里的袋子,“这么晚了,你肯定饿了吧,顺便给你带了份红烧茄子盖浇饭。”
我看着他,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拒绝的话没能立刻说出口,胃里空荡荡的感觉,以及窗外浓重的夜色,都在瓦解我刻意维持的冷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