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国内到达的大厅内,我和海星宇并肩而立,形形色色的旅客自接机口鱼贯而出,不多时,海星宇指着一个拉着小型行李箱的身影,对我说:“她到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海星宇对她的描述得到了印证,那确实是一个娇小玲珑的江南姑娘,穿着一件米白色宽松外套,内搭针织打底衫,简约的浅色系牛仔裤,长发微卷,白皙的手腕上戴着一块女士手表,我虽不懂手表,但看那款式与做工,应价值不菲。
她倒不是职场女性的打扮,想来也是,既然是出行,谁愿意穿那束缚感十足的职业套装呢?
“礼姗!”海星宇扬声招呼。
那姑娘闻声望来,正如海星宇所描述,她有一张非常符合江南水乡审美的脸庞,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但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
那双本该清澈明亮的杏眼里,沉淀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与落寞,周身萦绕着一股消沉之气,即便她努力表现得从容,也掩盖不住从骨子里透出的倦意。
当她第一眼看见海星宇的时候,我没有在她脸上看到有关爱恋的欢喜之情,想来是我的猜测有误,她和海星宇之间没有那种感情,来凤城之事,也非为爱奔赴,可她也确确实实有一股为爱而伤的落寞,这一次前来凤城,倒像是一个试图用远行来逃避或疗伤的人。
“好久不见!”孙礼姗的声音软糯,与海星宇简单寒暄两句,目光便自然地落到了我身上。
海星宇连忙介绍:“这位是我们的合作伙伴,也是我的朋友,薛锦书。锦书,这位就是苏杭有名的服装设计师,孙礼姗。”
“有名可算不上,星宇有些夸大了,薛锦书,你好!”
她朝我伸出手,我伸手和她一握,说:“孙老师您好,叫我锦书就好。”
去餐厅的路上,气氛比我想象中要轻松一些,海星宇与孙礼姗聊着大学的趣事和一些共同的熟人,我安静地听着,发现孙礼姗的谈吐逻辑清晰,偶尔还会开一句无伤大雅的玩笑,但总会在笑声落下的瞬间,眼神有那么一刹那的空洞和失神,仿佛灵魂突然抽离,去了一个无人知晓的远方。
在餐厅落座,点完菜后,在海星宇去洗手间的空隙,包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人。
孙礼姗从手包里摸出一盒雨花石香烟,抽出一支,抬眼问我:“不介意吧?”
我摇摇头。
她点燃香烟,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烟雾的姿态带着一种寂寥。隔着袅袅青烟,她看着窗外凤城的夜景,忽然轻声开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我这个初见的陌生人倾诉:
“出来散散心也好,苏杭待久了,空气都是黏糊糊的,到处都是烦心事。”
我给她倒了一杯八宝茶,将热气腾腾地茶水推到她面前,说:“凤城的空气干燥些,不像南方的潮湿阴冷,这种直来直往的天气,倒是能让头脑清醒些。这是凤城特产的八宝茶,里面有桂圆红枣,有缓解疲劳的效果,孙老师尝尝?”
她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说:“我在苏杭喝过八宝茶,可那边的八宝茶与凤城的相比,简直天差地别。”
“孙老师如果喜欢,等回苏杭的时候,我送孙老师几包。”
“别再孙老师的喊了,我比你大不了几岁,如果你不介意,喊我一声礼姗姐就好。”
这时,海星宇回到包房,看到孙礼姗手上的香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礼姗,我记得你不抽烟啊?”
孙礼姗闻言,淡淡地笑了笑,说:“自从大学毕业以来,我们至少有两年未见了吧?
她伸手将烟灰轻轻点落在烟灰缸里,动作中透着一股与外表不相符的沉郁:“两年的时间足够改变一个人,这两年在我身上发生了不少事,不自觉就染上了烟瘾。”
海星宇想要说些什么,但看到孙礼姗那副不愿多谈过去的样子,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眼神里多了几分关切。
孙礼姗将还剩半截香烟摁灭,随口问道:“有酒吗?”
海星宇立刻收敛了情绪,点头应道:“当然有,你想喝什么?”
“听说凤城的葡萄酒庄比较出名,入乡随俗,尝尝你们这里的干红吧。”
“巧了,我车后备箱里刚好放着两瓶龙谕龙12干红,品质不错,一直没机会开,今天正好给你接风。”
他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招手叫来门口的服务员,低声交代了几句,将钥匙递了过去,让服务员去停车场取酒。
这个空档,包间里出现了短暂的安静。
海星宇看着孙礼姗,眼神里是出于对朋友的关心,而孙礼姗则偏头望着窗外,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疏离。我坐在一旁,安静地观察着。
服务员很快将酒取来,熟练地开瓶醒酒,深红色的液体注入高脚杯,在灯光下漾出醇厚的光泽。海星宇举起杯:“礼姗,欢迎你来凤城。”
孙礼姗也端起酒杯,与他轻轻一碰,嘴角保持着那抹淡淡的笑意:“谢谢。”
她仰头喝下一口,动作优雅,却带着一丝决绝,仿佛喝下的不是美酒,而是某种能暂时忘却烦恼的良药。
我知道,在酒精的作用下,今晚的谈话,或许会走向更深入,也更难以预料的方向。
孙礼姗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杯脚,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在我身上,她抿了一口酒,率先将话题转向正事:
“在来凤城之前,你在电话里提过仓库的事,三百万的库存,盘活起来不容易,你们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这话虽是朝着海星宇问的,但她的眼神余光却扫向我。
“礼姗姐,我们刚刚完成了基础的数据梳理,发现这批库存的价值分布很不均匀,有一批被埋没的好东西,大约价值五十万左右的货品,无论面料、做工还是设计,都属上乘。”
她似乎提起了一点兴趣,“什么样的货色?能让你们在堆积如山的库存里把它们挑出来,想必有点说法。”
“那批货用的多是真丝和高支棉,走线工整,在细节处理上,比如手工钉扣、隐藏式缝合,风格偏向极简主义和改良中式,设计上,能看到一些不落俗套的巧思,其中不乏有当下最流行的款式。我们认为,如果仅仅把它们混同普通服侍售卖,是极大的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