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地下车库,被室外的冷风一吹,方才和李总对峙时沁出的冷汗,化作一片冰凉,瞬间浸透了内里的衣服。
小腹的坠痛,绞拧着往下坠,胃里是烈酒残留的灼烧感,我那强打起的精神顿时陷入迟钝,剧烈的心跳声疯狂地在耳膜里擂动。
林生和今朝一左一右地扶着我,我看着他们的表情,他们焦急地说着什么,可我好像和他们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根本听不真切。
我张了张嘴,想告诉他们我没事,却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街灯和车流全部扭曲旋转起来,化作一片晃动的光斑,令人作呕。
我的双腿彻底失去了力气,黑暗将我的视线吞没,我只能感觉到林生和今朝惊恐的呼喊,便在一阵失重感中,失去了意识。
意识彻底沉没之前,我的最后一个念头竟是荒谬的平静:唉......又来了。
......
等我再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色天花板,以及熟悉的消毒水味和病房。
手背上依旧扎着留置针,墙壁上那个熟悉的蓝色医用氧气出口,连接着自己鼻下的透明氧气管。
这里是附属医院。
这让我有一阵恍惚,我在何凯家里晕倒之后,之后发生的那些事情,是不是只是一场梦?
等意识逐渐清醒之后,我记起了晕倒之前发生的一切,那一幕幕惊心动魄的场景绝对不是梦,所以,我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晕倒了两次,又两次住进医院。
还真是风一吹就倒的身体啊,太弱了。
身体的感觉逐渐归位,小腹的疼痛变成了绵长的钝痛,沉甸甸地存在着,头部闷闷地胀痛,喉咙干得发紧,带着满嘴的苦涩,浑身上下提不起一丝力气,仿佛被掏空了一样。
我轻轻转动脖颈,目光落在床边。
何凯趴在我的病床边缘,睡得正沉,头发乱糟糟的,眼下有明显的青黑,即使在睡梦中,眉头也微微蹙着。
我动了动,想撑着坐起来,浑身却酸软得厉害,这细微的动静惊醒了何凯,他猛地抬起头,眼中还带着血丝。
“我靠,你终于醒了,你咋回事啊?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就跑去启光大酒店?为啥林生他们给我说你昨晚很危险?谁欺负你了?”
他连珠炮似地发问,我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回答哪一个,他伸手要按呼叫铃,我摇了摇头制止。
“等会再叫护士,让我缓缓,昨晚喝多了,估计是断片了。”
“你可拉倒吧,谁喝断片了像你一样啊!你知道你昨晚进医院的时候脸色多差吗?一点儿血色都没有,手脚冰凉,要不是你还有呼吸,我都以为你嘎了!”
“你才嘎了呢!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我没好气地说。
“一个夸张的形容嘛,别在意别在意。”何凯讪讪地笑了笑,用医院的暖瓶给我倒了一杯水。
水是温的,我喉咙干涩得厉害,接过来一口喝完,将空杯子递给他的时候,我发现他一脸的忧愁。
“你想什么呢?”
“想昨晚的事。我昨晚回家之后,发现你还没回来,给你打电话,结果是林生接的,他说你在启光大酒店出了事,又晕倒了,是林生和今朝把你送进了医院。我过来以后问他们俩,他俩好像也不知道具体情况,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去启光大酒店干啥去了,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靠在枕头上,闭上眼睛,捋了捋思绪。我没想隐瞒他,也没想自己扛着,我自己也扛不住。
再次睁开眼,我将昨晚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何凯。
从王总的设局,酒桌上对我的围猎,李总在地库的恐吓与威胁,尤其是关于如何从渠道、物流、声誉上彻底扼杀仓库的话,原原本本地复述给他听。
我在讲的时候,没有添油加醋,语气也没什么起伏,就好像在说一件别人的事。
不过何凯的脸色,却随着我的话,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放在床沿上的手逐渐握成了拳,手背上的青筋微微凸起。
听到李总在地库用那些下作手段逼迫我屈服的时候,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眼神里的怒火几乎喷薄而出。
说到最后,我做了个总结:“他们的目的很明确,不管用什么手段,就是想让我知难而退,让你一个人孤立无援。”
何凯没有接我的话,他忽然就沉默了。
过了许久,他才自嘲地笑了笑:“从始至终,我爹就不相信我能把一件事做成,你看看他针对我做的那些事,调走海星宇,逼迫你离开,就是为了让我身边没有帮手,在他看来,没有人帮我,我自己根本就成不了事!”
他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脸色铁青,眼眶发红。
“我有那么差吗?锦书,你告诉我,我有那么差吗!我是他儿子,我不是他仇人,他为什么要处处针对我?他把我当人看了吗?他尊重过我吗!”
他气得在病房里来回踱步,声音很大地说:
“对,我确实是个富二代,我没能力,上大学的时候挂科,到最后学位证都没拿上,我承认我学习不好,我笨总行了吧?可我给他惹过事吗?我和凤城其他的那些纨绔子弟相比,我最起码不吃喝嫖赌吧!”
他从兜里掏出来一张叠起来的A4纸,将其打开,指着A4纸上的思维导图说:“这是我昨天研究了一整天画出来的直播大纲,我采纳了你的方案,也把我自己的想法融入了进去,我真的很用心,我也真想把这仓库做起来,这仓库是我大学毕业之后做的第一份事业,我就是想证明我自己,他为什么不肯!他为什么不同意!”
他说完,转身就要往病房外冲,浑身散发着一股不管不顾的暴戾气息。
此时的病房门口,已经站着两个护士,她们被何凯那暴怒的样子给吓到了,不敢进来。
“何凯,你站住!”我提高了声音喊住他。
他站在门口,背对着我,肩膀绷得紧紧的。
“你要去干什么?”我放轻了语气问他。
何凯头也没回地说:“我要去找他!我要去问问他,是不是非要逼死我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