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我才从震惊中缓过一口气，我看向何凯。
“他把对付我的手段告诉你，你为了保护我，所以才答应了他，是这样吗？”
何凯沉重地点了点头：“我没有选择，你是因为帮助我才被他算计，我作为老板……或者说，作为朋友，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把你毁了。”
我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
对于何天奇的算计，我做不到无所畏惧，我不敢拿自己一辈子的名声和他拼，也不敢拿刚刚回归正轨的母亲和他拼。
他赢了，用最肮脏的手段，达到了目的。
而我输了，输得彻底，没有一点反抗的余地。
我看着何凯，看着这个认识了几个月的男人，这几个月里，我们一起经历了低谷，也经历过短暂的辉煌，我扪心自问，我把他当成朋友了吗？
我想应该是，除了朋友之外，更像并肩作战的战友，在面临强敌的那一刻，他为了掩护我，选择了牺牲。
我明显感觉到，原本因何凯的退缩，胸腔中积压的那股郁闷，突然散开了。
我问他：“你父亲调查了我的过去，所以他肯定清楚我以前的性别，你现在也知道了，对不对？”
何凯愣了一下，很显然，他没料到我会在这个时候，抛开所有的纠葛不谈，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他愣愣地点了点头。
“我的过去是男性，现在是女性，你怎么看我这样的人？”我盯着他的双眼。
何凯的脸上浮现一种急于表达的迫切：“最开始的时候，我是不相信的，我只是以为我爸用恶毒的算计污蔑你，后来他给我看了你的资料，我很震惊，特别震惊，因为我从来没有往这方面想过，在我眼里，你一直是一个很聪明，很有本事的女孩。”
他斟酌着用词，一脸认真地说：“我查了女性假两性畸形这个病，你不是由男变女，你从来都是女性……”
“不，何凯，我做了十九年的男生，几个月前才变成女生，这是事实。”
“那只是身体在出生时出了点差错，没有得到及时的纠正，你的灵魂，你的内心，还有你的一切，自始至终都是女孩子。”
他的认同，像一道微弱的光，照进了我的内心深处，那片最隐秘，也最恐惧被审视的角落。
不知怎么的，我忽然不敢直视他灼热的双眼了，侧过头去：“十九年的错误认知，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转变的，我还没有适应这具新的身体，也没有彻底接受这个性别。”
“这很正常啊，这可是一个全新的生活方式，凡事讲究循序渐进，如果你的性别改变后，你立马就认同了你的性别，然后像一个正常女生一样去生活，那才是有问题。”
他斩钉截铁地说：“我爸说的那些简直就是污蔑，那才不是你！在我眼里，你就是一个女性，一个比天生是女性的人，活得更透彻，也更坚韧的女性。”
他向前走了一小步，似乎想靠近，又怕冒犯到我，踌躇着不再向前。
“所以，去魔都这件事，算是我的缓兵之计，我得把你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我走了，他向我保证，不再对付你。”
“他的保证有可信度吗？”
“他说过，他不愿意彻底得罪一个人，哪怕是你这样没有背景、没有权力的人。他把他手段摆在明面上给我看，就是为了逼迫我就范，他很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我被他吃得死死的，你放心吧。”
我看着何凯，他说这是他的缓兵之计，可我怎么看怎么像是对弈失败后的借口，失败了就是失败了，不需要那么多借口。
我缓缓站起身，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静：“谢谢你告诉了我这些，也谢谢你的理解，但是，你父亲用这种手段对付我，这笔账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我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苏醒的城市，阳光艰难地穿透云层。
“我不相信他会放过我，我已经有把柄落在了他的手里，我也很清楚，这是他的警告。在以后的日子里，倘若我再度与他交涉，顺从他还好，可一旦忤逆他，他就会把这些把柄拿出来，在他的控制之下，我将再无翻身之日。”
我转过身，平静地望着他：“何凯，你去魔都吧，有朝一日，我要是侥幸走到了你父亲那个高度，别怪我对他手下不留情。”
何凯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向前挪了一小步：“关于我去魔都这件事，我向我爸提了条件，他答应了。”
“什么条件？”
“如果我去魔都的话，他会让我哥接手仓库，我和他说，让你主持仓库后续工作，并且给你20%的股份，他答应了。”
闻听此言，我冷笑出声：“何凯，你脑子呢？你让我在他眼皮子底下干活，我这辈子还有翻身的机会吗？”
我断然拒绝了他：“我不需要施舍！这个仓库已经变了味，留在何峰手下，只会仰人鼻息，束手束脚，和坐牢有什么区别？我自己会想办法另谋出路。”
“不是施舍，锦书，你听我说，我哥和我爸不是一路人。我哥他很欣赏有能力的人，你在他手底下不会束手束脚的，只要你有能力，他就会让你展现自己的才华。”
他距离我很近，我能感受到他粗重的鼻息，在他的脸上，我看到的是寻求认同的迫切。
“我算过，不论用直播带货的方式，还是线下零售的方式，20%的分红，都能给你带来一笔巨额收入。你还记得仓库原来的老板吗？就是那位突发脑溢血去世的老板。”
我点了点头。
“我和你说过，仓库原来的老板借钱弄的这座仓库，原本这仓库对接的直播公司，因为做假账被连锅端了，仓库殃及池鱼，老板喝闷酒走了，只留下了老家的那对孤儿寡母……”
“我知道这件事，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不用再提醒我一遍了。”
我从烟盒里掏出两支烟，递给他一支，自己点上一支。
当初我答应帮助何凯，有一方面就是因为他这份善心，我知道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讲善心很幼稚，可是一个人如果没有善心，和禽兽又有什么区别？
他本可以不接手这座仓库，之所以这么干，最开始的原因是为了帮助那小县城的孤儿寡母。
几百万的借款，对于一个普通家庭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
可对于他来说呢？虽然可以承受，但承受的代价则是父辈的不理解、不认同。
他挣扎过，也反抗过，可最终还是倒在了父辈的算计之下。
他和我提这对孤儿寡母，是何用意？
我想我应该明白了，他想让我以身入局，在他离开之后，以另一种方式把仓库里的货卖掉，完成他的遗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