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我所料，他说：“老板的死属于突发事件，所以根本没有赔偿。我原来的计划，等我们把仓库做起来，赚到一笔可以活动的资金之后，就以抚恤金的方式，给那对母子送一笔钱过去。”
他苦笑，摊开手，满是无力的神情：“锦书，我已经没办法继续负责仓库，只有你还有希望。我知道你肯定会问，我去魔都也能挣钱，为什么非要用仓库做成之后的钱当作抚恤金，我的回答是，其他的方式没有意义。”
他指向自己，又指向天花板，最后指向我：“我、仓库的原老板，还有你，我们都栽在了这个仓库上。原老板死了，我被困住了，再无机会，只有你，锦书，只有你还有机会，这是我想方设法争取来的唯一一个机会。”
他向前倾身，声音压得更低：“留下来，锦书，接受那20%的股份，负责起那座仓库！只要有你在，仓库哪怕改变了经营模式，也不会变味，它依旧是我们付出了无数心血的第一份事业！”
我以为我只在乎成败和自身，可当他提起“我们的第一份事业”时，心脏还是被狠狠揪了一下，让我想起那些不眠的夜晚，爆发的数据，团队的欢呼……
“这笔钱对我，对我哥我爸来说，也许只是一顿饭，一个小小的投资，或者是一个打发人的借口，但是对于那对母子来说，是雪中送炭。”
他的眼神飘向窗外，却没有聚焦在任何地方，因为他在回忆。
“你没去过那个小县城，我去过，我亲眼看到，原老板死后没几天，他媳妇就推着卖小吃的餐车去挣钱了。我在她的小吃摊，从傍晚坐到了凌晨两点半，她是最后一个收摊的小贩。我问她为什么这么拼命，她头也没抬，数着手里的零钱对我说，再不拼命这个家就彻底完了。”
“三百万的借款啊！她咋还啊？我接手了仓库，可她还是一如既往，按时按点出摊收摊，丈夫的死，没有赔偿，没有抚恤，什么都没有。锦书，我知道这不是你的责任，可是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我只能拜托你，在这件事上，你可以帮我这一次吗？以仓库的名义，给那个支离破碎的小家庭出一份力。”
我沉默了，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点上了一支烟，今早我抽过很多烟了，可我还是习惯性地在思考的时候来上一支。
何凯，我突然觉得，有一个词放在他身上会很合适，那就是理想主义。
在我看来，一笔抚恤金，他认为这是他的责任，他完全可以以另一种方式送出这笔钱，当然，以仓库的名义送出这笔钱是最合适不过，但也并非唯一。
可在他看来，这就是唯一的，为了这样一个唯一，他可以忍受屈辱，承受他人的不理解，他甘愿如此。
他现在，正试图让我也理解这种想法。
为此，我要面对的是，给算计过我的人打工，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尝试突破封锁，反将一军。
我曾说过，有朝一日我要走到何天奇那个高度，但并非在何天奇的手底下，因为我永远不会在他的手底下崭露头角，也永远无法成为何盛集团的核心人物，那就更别提走到他的那个高度了。
我不是神，我只是一个人。
为了一对从未见过面的母子，值得吗？
见我长久地沉默，何凯没有继续在那对母子身上做文章，而是表露出一份令我极为惊讶的野心，将话语引向了一个我完全没想到的方向。
他说：“这次我爸对我下手实在太狠了，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想夺权，夺他在何盛集团的权力。我亲眼看着他用那么脏的手段对待你，却无法反抗，只能妥协。我不想一生受制于人，哪怕那个人是我父亲。我要扳倒他！只有掌握了权力，才能改变规则，才能保护想保护的人。”
在这一刻，他的眼神锐利如刀，竟隐隐有了超越年龄的城府。
“我这次答应他去魔都，确实是妥协，但也是一个机会。他给了我三年的时间，我要利用这三年，积累资历，摸清集团脉络，获取核心人物的信任。但我很清楚独木难支的道理，我需要一个聪明可靠的伙伴，而我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你，你也恨他，你也想扳倒他，我们的目的一致。”
这样一个远景，真像一块烫手的大饼啊！
可是对我却充满了诱惑力。
是啊，我恨，我怎么会不恨呢？
何天奇视我为蝼蚁，随意拿捏，用最下作的手段对付我。
仅仅逃离，苟且偷生，怎能平息我心头那口恶气？
既然暂时无法彻底远离这摊浑水，既然已经被迫卷入这场肮脏的游戏……何不将计就计，深入这虎穴龙潭，为自己搏一个终极翻盘的机会？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野草般在我心中疯长，带着令人战栗的激动。
我吸了口烟，压住这疯长的念头，抬眼问他：“何凯，空谈目标没有意义，你需要我做什么？我又能得到什么？最重要的是具体怎么做，在他和你哥的眼皮子底下，我一个小角色，能有什么作为？一旦被发现，我的下场会比现在惨上十倍不止。”
何凯显然早有盘算，目中精光一闪，道：“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你必须在仓库站稳脚跟，掌握实打实的权力，决不能做一个空有其表的负责人，”
“这第一步听起来不容易，其实很简单，我很放心你的能力，因为你比我狠。”
有吗？我看上去狠吗？我怎么不觉得......
“我哥手底下要忙的工作很多，只要你有能力，他就不会介意你是谁，你需要做的就是，成为他手上的刀。”
“第二步，利用仓库作为跳板，接触何盛集团的物流供应链，或者线下实体店，这两个，一个属于物流部，一个属于销售部，都在我哥手里，有他的庇护，你就能在何盛集团站稳脚跟。而我，会在魔都那边利用分公司的业务，尽量创造一些合理的跨部门协作或信息交流的机会给你。你要有意识地接触上下游，了解整个集团的运作、漏洞，甚至灰色地带。你要像海绵一样，吸收一切关于何盛集团运作模式的信息。”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是安全。”
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我们的行动存在巨大的风险，如果我们的行动暴露，或者你因任何原因陷入危险，我会动用我能动用的一切资源，首先确保你的人身安全。这是我拉你入局，必须承担的责任。”
作者：也是卡上点了，2025/12/20/23:5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