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起那份合同草案，上面写的那20%的股份，和仓库的未来收益绑定。经过何峰的改制，仓库更像仓库了，而非直播带货基地。
他给我经理职位，把我框定在集团的体系之中，使我只能在现有条件下发挥作用，不能再突发奇想，搞一些不受他们控制的事情。
而身边这个安排给我的周雁，与其说是助手，不如说是一个监控。今后，我的每一个决策，每一次出入货品，甚至每一次与外界联系，恐怕她都会汇报到何峰那里。
我当然不想在身边放这么一个眼线，可我没办法拒绝。
我放下合同，说：“20%的干股，享有分红权，但没有决策投票权……合同的草案我看了，没什么问题，正式合同呢？”
“我会让我的助理联系你，他会把股份合同和仓库经理的劳务合同一并给你。”
“我有个问题。”
“你说。”
“直播结束了，仓库卖的货，你们后续怎么处理的？”
“仓库签订的物流公司在直播结束第二天，将货品全部发出，物流追踪信息已同步给消费者。这次直播产生的利润，我没有汇入集团账户，在海星宇撤资后，设立了仓库总账户，划拨出一笔足够的资金，建立专门的账户，用来处理售后工作。”
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所有因这次直播销售产生的退换货、质量投诉、物流破损等问题，都会由专人跟进处理，费用从售后账户支出，售后标准参照何盛线下门店的售后政策。”
“何盛接管仓库，在网上引发了舆论，许多消费者原本是奔着何凯来的，现在何凯出局了，你们怎么解决？”
“舆论方面，我让集团公关部和法务部介入。对外，我们将这次直播定性为何盛集团为了回馈消费者、清理部分库存而进行的一次线上促销尝试，强调这是集团统一部署下的市场活动，有何盛集团的商业信誉作为后盾……”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我，好像在观察我的表情，然后说：“在宣传上，弱化个人色彩，突出集团行为。这样能让消费者安心，他们买的商品由何盛保障，并非来路不明的网红货。这样的安排能给董事会和线下渠道一个交代，表明这只是一次可控的战术层面的试水，而非战略转向。”
好一套公关组合拳，何峰能坐到现在这个位置，绝非偶然。
我甚至想给他鼓掌。
我策划的七日赌局成了集团的案例，何凯的反抗成了面向直播行业的战术试水，真是完美收割啊！消弭了潜在风险，巩固了集团声誉，安抚了内外情绪，这才是他理解的最优解吧？
他让我清晰地认识到，在何盛这样的庞然大物面前，个人的努力和短暂的胜利，是多么容易被体系吸收化解，然后重新定义。
对此，我没有在脸上表现出任何不满，相反，我认同地点了点头：“何总的安排很周全，有集团兜底，这次直播也算有了稳妥的收尾。”
何峰微微颔首：“你能理解就好，订单的售后工作，周雁会协助你处理，按照统一的流程走即可。”
“我明白了。”我点了点头，看向在旁聆听的周雁，她接触到我的目光，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职业化微笑。
何峰起身，我也跟着站起。
他说：“我给你安排一下任务，有两项。第一，把仓库现有货品，规范录入到由集团统一管理的仓储系统之中，这项工作周雁了解，但她初来乍到，对仓库货品的熟悉程度不如你，你要负总责，确保账实相符。”
“第二，对接何盛在凤城各大商场的线下店铺，特别是那些与仓库现有货品风格一致的专柜。这些店铺的主要货源，来自凤城本地几个服装批发商，或者直接从浙、广、深等地批发市场拿货。模式传统，链条长，款式更新速度和性价比未必最优。”
他话锋一转，说：“何凯最开始接手这家仓库的时候，我过来看过货，正因为这批货的质量很好，我才答应借钱给他，当时我就想过，如果他把事情搞砸了，我该如何及时止损。现在看来，他做事情的过程虽然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不过结果是一样的，最终还是给我留下了这一摊子，我这个长不大的弟弟，还真是一事无成啊。”
对于他的感慨，我没有认同，也没有反驳。
他继续道：“你的任务，就是了解这些店铺的需求，取代或部分取代他们现有的批发商，成为他们的稳定供货方。薛锦书，我给你安排的这两项任务必须同时推进，周雁原本是集团销售部的城市销售主管，有丰富的线下销售经验，我把她安排给你当助理，算是大材小用，你能不能成为名副其实的仓库经理，能不能给仓库打开局面，这就要看你自己的能力了。”
“我明白了，何总，我会尽快完成库存梳理，并着手对接这些店铺。”
何峰看了我几秒，点了点头：“每周五下午，我要看到你的工作进展汇报。遇到无法解决的困难，可以找周雁，也可以直接联系我。”
“好的。”
他整理了一下袖口，套上周雁递来的大衣，对我说：“这里就交给你了，周雁，你要配合薛经理。”
“是，何总。”周雁应道。
何峰离开了办公室，门被轻轻带上，办公室里只剩下我和周雁。
她从一旁椅子上的手提包里取出一台平板电脑，说：薛经理，我们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被一个年纪大我五六岁的女人喊经理，还真是人生头一回……
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进去了工作状态，她真的不会觉得，我的空降，其实是挡了她的路吗？毕竟，如果没有我，何峰大概率会把仓库经理的职位交给她。
她真的愿意屈尊给我当助理？
我才不到二十岁啊，20%的干股，三百万服装仓库的经理，就这样落到了我的头上？
这是真的吗？
“薛经理……薛经理？”周雁打断了我开小差。
“我在听，你说。”
周雁脸上的职业化笑容淡了些，将平板电脑递到我面前，说：首先，将货物录入集团的仓储管理系统，需要您的授权。这是我根据原有库存清单整理出的库存盘点表，需要您的过目。另外，这是集团旗下需要仓库供货的门店名单及对接人联系方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