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这天的天气尚好,我现在正带着这位一个月前在出租屋附近遇到的「鸟人小姐」坐在去往德锎市市区的公交车上。
也许是周末的原因,现在的车上站着的人数甚至要赶上坐着的人。好在我考虑周全,早早叫醒叫醒还在赖床的她,来到离家不远的始发站上车。
也难怪她从上了车就开始睡觉。
我念书所在的安笱区,其实是德锎市的一个下县,而之所以我要带鸟人小姐去到市区吃这顿久违的自助餐,并非因为安笱没有自助餐,而是普遍都比较……呃,总之比较不尽人意啦。
因此,原本在市区居住的我理所应当的知道哪家自助餐的性价比高。
说起以前住在市区的事情,我至今不明白,为什么六年级那年的那场大病之后,父亲非要把我送到安笱这么一个小地方读初高中,当时只留下一句“这是为了你好”。
回过神来,车窗外的光景已然从安笱区的破旧老楼和拥挤市井变成了城市应有的大厦耸立、街市繁华了。
每条车道上整齐排列的车辆倘若在卫星上看的话,也许就是第二条长城呢(笑)。一栋栋参差不齐的大厦在德锎市的CBD中耸立着,其中最高的那一栋叫作锎云大厦,是德锎市的经济中心。我那位老妈子一般的老姐,就在那栋大厦里工作。
穿过伽河大桥,便到达了内城区。
“鸟……喂喂,快到了,该醒醒了。”
习惯性以“鸟”称呼这位少女的我,因为在公共场合,所以忍住了。
她擦了擦朦胧的双眼,眯着眼四处张望,就像一只觅食的小猫,显然这是因为刚醒来模糊的视线没有恢复。
“啊~唔,我还没睡够呢……”
少女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又准备躺会座位。
我见势,用食指弹了她一个脑崩。
“啊唔!”
她立刻用那双可以称得上是小巧的手捂住被我弹的位置。
“痛嘛!”
她撅着小嘴向我喊道。
“你可都睡了一路了哦。”
“还不是你这么一大早把我拉起来……”
“要是我不叫你,这一路你都得站着睡。”
“我才不信!”
我没有回应,只是笑了一声。
“前方到站,锎隆时代广场,下车的乘客请……”
“喂,走了!”
眼看鸟人小姐又要躺下去,我上手直接把她拉下了车。
我们两人,此刻就站在德锎市最大的商超——锎隆时代广场面前。
锎隆时代广场是锎云集团旗下的大型商超,经营内容极其丰富,几乎囊括了商品销售和餐饮娱乐各种类型的服务,同时也是德锎市最早的大型商超。
我对此再熟悉不过,从小到大也来了无数遍了。
但是一旁的鸟人小姐,此刻的嘴巴已经变成一个“饭团”的形状,眼睛也瞪的大大的,不过并没有昨晚听到我忽悠她时的表情看上去滑稽。
“哇哦哦哦哦哦哦哦——————好大!”
原来这才反应过来这种情境下需要说感叹句吗……如果她真的是我猜测的所谓的「异种族娘」,那她所来自的世界大概就像不少异世界穿越小说一样是以西方中世纪为基调的时代背景吧。这样看来,她的反应怎样激烈也不足为过了。
商场楼在这条四车道的马路对面,两个方向加起来就是八车道。
“嘿,你会过马路吗。”
我用这带有嘲讽性的问题向她发问,想看看她那种嘟嘴嗔怒的表情。
“哼……这……这有什么难的!”
尽管她嘴上硬气的狠,但是脸上那强装之态是写在脸上的「完全不知道」。
“不就是……看准时机,跑……唉唉……!”
她逞能的想靠一个“合适的时机”跑过去的方案被我一手拽了回来。
看着马路上奔驰的车流,虽然到了斑马线附近有所减速,但是显然不是“看准时机”可以解决的。
“被撞到我可不管你。”
“嘁——”
进入商场内部,首先映入眼帘的必然是那些用以提高档次和带来品牌效益的的珠宝店铺。
“好漂亮!”
“不止漂亮,还贵……啊?你指的是这个?”
正当我以为鸟人小姐是被那些「卟啉卟啉」的金银首饰夺取眼球的时候,她竟然指的是礼品店门前的「云宝」等身像。
「云宝」是锎云集团的吉祥物,在锎云集团旗下的商超、餐饮业或者子公司常会看到「云宝」的身影,甚至还出过子供向动画片《云宝的日常》,不过播放量惨淡。
在我看来,这东西简直是丑的让人不可理喻,就像是一只长着四肢的胖绵羊上两个纽扣眼睛,说是纽扣,又感觉像圣安德烈十字[注:一种呈“X”状的十字,十二使徒之一的安德烈在这种交叉的十字架上被处死],总之就是让人难以言喻。
“嘿,你居然会喜欢这个吗……”
一个不留神,鸟人小姐就已经跑到售卖「云宝」钥匙扣的货柜面前了。
话说这种吉祥物居然还有品牌专卖店……
她盯着那钥匙扣两眼放光,然后又用那放光的眼神看向我。
“No.”
“Why?”
“Poor.”
“I want!”
“No.”
“Penny pincher!”
她又一次腮鼓娇嗔,说了个我听不懂的语言。不过看她的表情,大概率是在骂我。
再往里走,一楼的格局分部就开始让人有些摸不清头脑了。明亮的暖色大灯照射下,各种类型的店面看的人眼花缭乱,别说第一次来的鸟人小姐,就连有些日子没来的我都有些晕头转向,再加上各种各样的音乐、小屁孩们的吵闹声,让我这个平日里的御宅族感到无比的聒噪,甚至有些心烦意乱。
但是看到她在商场里的东瞧西看的灵动身影,又让我感到心花怒放。
自助餐在商场的三楼,那一层是餐饮业的楼层,光是自助餐就有三家,我们要去的便是其中一家中等价位的。
小时候,老爸总是带着我跟老姐一起去。
想到这里,我的心中突然一颤,有一些事情突然浮现在脑海里,却又十分模糊,只有身体僵在原地许久动弹不得。
“云杰雨!你在听嘛!?云杰雨!”
我的灵魂因为被鸟人小姐拉拽的衣角而回归肉体,听到她的声音,心中仿佛能得到一丝宽慰和安心。
“抱歉,我刚才有点分神,怎么了?”
我赶忙回应她的话,可能是刚才僵住的原因,我的表情仍然停留在刚刚分神时的样子。
“你怎么啦?怎么突然板着脸了?是我太烦人了嘛?”
她担心又自责的神情一下子渲染了我,我赶忙回复:“没有没有没有,你饿了吧?我……我们现在就去自助餐……哈哈……”
我强挤着笑容回应,尽管我连为什么严肃的缘由都不清楚。我也不知道她是看出来我内心的顾虑,还是被我强挤的笑容骗过去了,只是微笑着笑着猛点了两下头,然后跟在了我身后。
“哦哦哦哦哦哦——————”
“昨天预约的两位,谢谢。”云杰雨把手机上的二维码展示给前台。
“两位里面请————”
服务员毕恭毕敬的做出餐厅常见的引导手势,我与鸟人小姐穿过闸机,跟随服务员坐到了一个离美食区并不远的地方。
她的口水从刚刚穿过的两侧都是菜品的过道的时候就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你可以去拿吃的了,这里的菜都是可以随便拿的,一般下面都会有盘……,”
没等我说完,她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哼,那我也去拿了。
这家自助餐的菜品还算丰富,像菠萝古老肉、鱼香肉丝、千页豆腐、糖醋里脊还有肉皮冻这种自助餐里的常客就不用多说了,我最喜欢吃的是这里厨师现煎的牛排,咬上一口,那细腻的肉质好比是天鹅绒轻轻拂过味蕾,带着浓郁的肉香和恰到好处的嚼劲,简直让人欲罢不能。听说煎牛排的厨子曾经是米其林的主厨。
“啊……啊……这……”
等完牛排,我被桌子上挤得满满当当的盘子惊得合不上嘴。
意大利面、红烧肉、寿司、韩式炒年糕、披萨……这些都还只是比较有代表性的各国料理,哦,还有那堆的得有二十厘米高的果蔬沙拉……
我忘了告诉她还有押金机制了啊啊啊——————
这时候,她从饮品区拿着两杯满满当当的咖啡蹦蹦跳跳的走了过来。
端饮料不要跳啊!要撒到地上了啊————
我无奈得用手往后撩了撩头发。
“我说……你没必要拿这么多啊……啊……”
刚才一直留给我的「邻家妹妹」形象现在突然变成「自家熊孩子」,我又拿手捂住额头,靠在沙发椅的靠背上。
“但是,卓末多荣……不拉快但……”
“把东西咽下去再说话!”
她的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嚼都要嚼半天——
“我说,这么多人,不快点抢,不就被别人拿没了嘛!”
“谁告诉你需要用抢的……菜没了当然还会再上啊,你这个笨鸟!”
“好难听!你明明说的是「菜可以随便拿」,又没有告诉我「不需要抢」,人家怎么会知道嘛!笨蛋云杰雨!”
“我!……好好好,那你拿这么多也吃不完啊!剩菜超过50克是要扣押金的!”
“谁说我吃不完的!”
说着,她端起那一大盘意大利面,用筷子夹了两三根放进嘴里,随着“嘶溜”一声,盘子里的意大利面被全部吸进她那张小嘴里,汤汁直接甩到了路过的服务员脸上。
“Oh!sh*t!”
“啊……对不……”
哈?是特么的歪果仁?
“I'm really sorry. Please forgive my rudeness.(我很抱歉,请原谅我的失礼)”
一口流利的英语传入耳中,听样子还是美式口音。
“Oh, it's all right,beautiful girl.”
也许是服务员听到了自己的母语,和颜悦色的走了。
一个美国人,居然会在中国的自助餐厅做服务员……
说起来,我都忘记了对面的这只鸟也是个西方人面孔了。
这一个月以来,她总是会在跟我斗嘴时蹦出几个我压根听不懂的语言,不过大概率都不是什么好话。
“你应该也忘了自己是哪国人了吧?”
“唔姆”
从这段时间的相处,我大概确定了这位「鸟人小姐」貌似是除了自己所精通的语言以及行为习惯之外的部分性失忆,为此我还问了父亲,的确会有失忆者会只记得自己学会的语言和行为习惯,这种情况也有可能是“选择性失忆”。
“选择性失忆吗……”
正当我打算吃一口我迟迟未动的牛排时,却发现刚刚还完整无缺的牛排现在只剩下盘子上的少许汁水了。
不仅如此,就连鸟人小姐刚刚拿的那一大堆料理,现在已被一扫而空,叠起来的盘子得有三十公分。
“你……唉……”
看着对面依然还在嚼着东西的她,两个鼓鼓的腮帮子就像是只松鼠。
“嗯?枕摸了盲?”
“所以先给我把东西咽下去啊!”
“哎呦?哎呦哎哟哎呦?哎呦哎呦哎呦哎哟,这是谁啊?这是,这是谁啊?”
就在这时,一个让我再熟悉不过的语调和声音传入了我的耳中。
看着那为了露出脚踝而特意买的小一号可能还往内扎了一部分的裤腿脚,那件惹人注目的红色黄花衬衫,还有那标志性的飞机头——是特么梁明许那孙子!
梁明许,从初一开始就和我一个班,一个把嘴贱和装逼发挥到极致的「社会青年」,虽然这么说,但是这孙子学习又很好,真是让人意难平。
“梁明许?!”
“大雨砸!”
糟糕!我才意识到他刚才所说的两个“谁啊”是什么意思。
得赶紧转移他注意力!
我立马起身,一胳膊把他搂到另一边,背对着鸟人小姐。
“许哥,在这都能碰上,真巧啊!”
我尽力模仿着「社会青年」的说话风格。
“嗨呦,还叫开哥了,咱哥俩谁跟谁啊?”
梁明许扒拉开我勾在他肩膀上手,反手搭在了我肩膀上。
嘶——身上的烟味真让人受不了……
“俺雨哥这是跟谁出来吃……”
“啊对了对了,这地方你之前来过吗?”
梁明许顿住了,刚刚那贱嗖嗖的笑容却没有消失,他反应了一会,然后凑到我耳边。
“原来俺哥喜欢这么幼的。”
“啊?”
没等我反应,梁明许拍了拍我两下肩膀,转身向他同行的人喊了句“来了来了”。
卧槽槽槽曹操糙,这特么误会大了。
我赶忙把回到座位,发现梁明许的位置就在我旁边那一排往后数第三个,刚好能看到我这一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也太孙子了。
“鸟,你吃饱了吧?”
“没有”
“什么?!你是在说没有吗?”
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尤其是看着那三十多公分高的盘子“叠罗汉”。
“我说,我还没有吃饱。”
说起来,我还没怎么吃呢。
反正已经这样了,何必为难自己。
我看到了梁明许在对我竖大拇指。
明明是大拇指,却让我痛苦万分,尴尬至极!(哭)。
“……”
“……”
“咋了嘛?”
“没事的……没事的…… ”
就这样,我尴尬的吃完饭,又在梁明许的注视下,带着鸟人小姐离开了。
完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回安笱时,已经是黄昏时分。
秋天的黄昏不像夏天那般柔和明亮,耀眼的火烧云染红了整片天空,几层薄薄的云彩被即将落下的夕阳散射出的黄色光芒渲染,再往下,天色渐渐灰暗了下去。
吃完自助餐时是下午两点钟,我本打算直接回去,但是对这座城市充满好奇的鸟人小姐却执意要“观光”这座城市。
我拗不过她,只能带着她从锎隆时代广场坐104路,这是德锎一辆线路最长、进而站牌数最多的公交车,一趟下来得有个三个半小时,于是就到了现在。
虽然很难让人理解,但是把公交车当做观光车的鸟人小姐倒是十分开心,一路上就像麻雀一样叫个不停。
看着她,我心中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愉快,这种感觉在遇到她之前,从来没有过。
回想起当时梁明许说的那句话,当时虽然是懵了,但是仔细想想,脸上是发烫的,也许是因为尴尬导致的脸红……吧。
对于这孩子,我还有太多不知道的事情了,她究竟来自哪里,又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附近的巷子里,这些全部都不清楚,但至少有一点我是相信的。
我同她的相遇,一定是「命运的安排」。
………
“喂喂,醒醒,到家了。”
“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