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一位即将远行的旅人，最好的问候便蕴藏在难以言喻的眼神中。
莫问归期。
“一拍惊堂木，二摇送风扇。今日‘笼中雀’归予洞藏，且听下回，云飞风起之时。”
此时此地，只有茶馆里的看众显得意犹未尽，纷纷向台上挥掷金银细软，那说书人视若无睹，弯腰捡起几粒，抬手以示众人，这才漫步走下后台，不知所云。
“当真是好啊，妙玉，你觉得如何？”
“尚好。”饶是她这种古井不波的性格都能掀起一丝波澜，这说书人着实厉害。
顾衍习以为常，自打前日重返潇水镇后，气氛越是和睦，之前口口相传的神鬼传奇荡然无存，应该是朝中官兵来此巡视，可能演武的影响居功甚伟。
“谨行，第三场演武可要等一阵子，你可是与我们一同回都城。”
“不用了，我吃完茶就回。”
他又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有要事，耽误不得。”
“不打紧，不打紧。”
演武昨日便已结束，死伤者甚多，大概与魔息肆掠逃不了干系，不过昨日那期轶闻可提到过各地都出现不同程度上的侵袭，尤以河间府最为惨烈。
顾衍思绪不定，发生这种事，师尊肯定会在第一时间传递消息，这次却超时无响应。
门派拢共三人，可宗门事务也是不少，江湖也讲人情世故，我顾谨行不是举重王谁是？
晃神间吃完了茶，他便对萧期涯道了别，虽然这家伙很是自来熟，但顾衍确实颇受照顾，没了这个小分队，演武还真枯燥的很。
“走了。”
他挥了挥臂，脸庞依旧能隐隐看出稚嫩。
没想到只相差一岁变化居然这么明显。
萧期涯暗暗思索。
他决定这番回去后蓄胡，这样一来，他少班主的位置定是手拿把掐。
他肯定的点了点头，如此想来，心中近日积下的郁霾也横扫许多。
斗笠被打破了一角，再戴上也完全不起作用，但他还坚持披挂在身上，即是看，他这副模样更像个久经沧桑的侠客，顾衍对这造型很是得意，扮猪吃老虎的戏可以有，但尽量不要发生在他身边。
就这么了了走着，也不怕有行人叨扰。
“顾衍……”
他停下脚步，没扭头去看那个清丽少女。
昨日偶然听见了少女全名，心中有一丝道心破碎的赶脚。
“朱姑娘，可是有事？”
少女摇了摇头，伸出手拿出那道纸符，“危难之际，可救你一命。”
“哦？”
都也不客气。
他把玩了一会儿，并未发现有何异常，直接揣进包袱。
“还有事？”
见此少女也不藏着，“忘川，是个什么门派？”
“你用的是什么术法？”
终于上当了……不儿，终于有人问了！
就由我来擅自将忘川发扬光大吧！
顾衍有些雀跃，这让少女不自觉往后退了一点，顾衍全然不知，他只是神秘兮兮的对着她说道：“你知道……这大虞的当世剑仙是谁？”
少女没有任何迟疑道：“不知。”
正想跟她说下一句门派守则的顾衍措手不及，“哈？”
“圣人没有册封过任何剑仙。”
…………………
顾衍哑然失笑，“那我就是师承野门，最拿手的就是解决魔障。”
他继续向前走着，剑仙是否被圣人册封过他管不着，但师尊就是师尊，她就在那儿，看得见，摸的着。
“就此别过，朱大……”
“住口！”
少女清冷秀丽的脸庞终于出现反应，显得气急败坏。
“抱歉。”
顾衍耸了耸肩，他没有刻意冒犯的意思。
(๑⁼̴̀д⁼̴́๑)
嗯？
顾衍察觉到背后声响骤然消失。
行啊，个个都身怀不露啊。
他抬手摘了一片树叶，对折尝试着吹起来。
“卟——卟—”
“？”
那些侠客不应该都是这般，为何在他这儿行不通。
他折腾了几下只好放弃，不由加快进度，许久未见那小丫头，他还怪想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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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姨，师兄要回来了！”
楚婵月才抬起头来，青秋就猛扑在她的怀里，这孩子结实，撞得她有些吃痛，眯着杏眼，无奈揉了揉心窝。
“小青秋，你也要注意一点，哪有女孩子家家这般……顽弄。”
拍了拍青秋的后背，谁料她腰肢却是抱的更加紧实。
“你啊。”楚婵月只好由着她这般放肆。
青秋哪里懂得这些，她现在只想贴在那丰韵的温暖乡里等着师兄回来。
天气愈发寒冷凝重。
到时跟师兄睡在同一张床岂不是名正言顺？
避免师兄摇头歪脑说些之乎者也，她这次也提前学了几句，姨姨也觉得她懂事许多。
按照师兄说的话，这就叫计划通，大聪明。
“之前教给你的，都学会了？”
“都学会了！”
“那……告诉姨姨，青秋学这个是为了什么啊？”
楚婵月温婉一笑，看不出任何反应。
“到是为了应付师兄！”
“应付谨行，为什么？”
小丫头浑身都被幽香包裹着，姨姨真软，像师兄说的棉花糖。
如此想着，她不自觉产生了一丝睡意，娇嫩的鼻息拍打着楚婵月的小腹。
“嗯？”
她又揉着青秋脑袋，动作温婉至极。
青秋这才迷迷糊糊的说道：“以前想跟师兄一起睡觉，他总是说些大道理来搪塞我。”
楚婵月抚摸的手一顿。
青秋舒服的拱了拱头，以示继续。
她这才将手重新放在青秋头上，不过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这样啊。”
青秋舒服的呓语，她很久都没这样过了，虽然姨姨这几天一直要她搬回来住，但姨姨也有自己的生活嘛，她跟师兄怎么好意思打扰到她呢？
宁青秋这般想着，觉得惬意至极。
倘若师尊也在这里，他们一家四口肯定过得很好，她喜欢这种热闹的感觉，山上太冷清了，更别提师兄有时还不在山上，师尊非要事佳节也不容易见着。
唉……
可是师尊和姨姨不能和他们住长久的，姨姨会嫁人，师尊……她没想过，但应该也不会喜欢这热闹的环境。
青秋这般想着，呓语也渐渐消散，转化为时时呼吸声。
她睡着了。
楚婵月这才停下手中的动作，她心思也有些复杂。
小时候谨行总是那么可爱，经常想着云游四方，但是很踌躇。
终于有一天，她认真端详起这个被她捡来的孩子，他正坐在崖上，清秀的脸却透着莫名的坚毅，楚婵月当时差点笑出声来。
索性谨行没有转过头，不然看着一个怪怪的姨姨，她的形象可就不保咯。
念到这儿，楚婵月微微一叹。
谨行第二天就变了，变得有些沉默寡言，天天抱着书籍看着。
楚婵月觉着不是滋味。
“谨行，发生什么事了？”
少年摇了摇头，却让楚婵月感到心碎。
他眼底的那份稚嫩荡然无存，楚婵月旁边坐着不是一个乐悠悠的少年，倒像不知归处的失途客。
“谨行，怎么了，告诉姨姨。”
“姨姨，你说一个已经远行的游儿，他心里可有什么慰籍支撑着他继续走呢。”
少年老气横秋的模样让楚婵月不知如何作答，她是个感性的人，她只想抱着谨行，问他。
“冷不冷啊，再添点衣裳，饿不饿啊，姨姨给你带些零嘴。”
可她没有这样，她怕少年犹豫，更怕拒绝。
远处传来悠扬的风铃，楚婵月就这样看着顾衍，等着他自己的回答。
………
“算了，姨姨，我现在想不出什么，外面风大，我们先回家吧。”
楚婵月强撑着自己走在他前面，女子颤颤悠悠的说道：“正好呢，谨行，今天姨姨做了好多的菜，对了，还有一串糖葫芦呢。”
“嗯。”
她没有回头，只是握着顾衍的手越发紧实。
“姨姨，我可以自己走。”
“不行！”
说完这句，就是一向温柔的楚婵月也吓了一跳，她刚想对谨行说句抱歉。
“那好吧，姨姨，你想牵的话就一直牵着就是。”
楚婵月闻言有些欢喜，她以为刚才只是孩童故作深沉，于是满怀期待的回头。
………
顾衍没有看她，对她点头一笑，而是默默的跟她走，头低着不知在想什么。
这之后的事便已明了，顾衍养好了伤，那位年轻剑仙匆匆赶来同她叙了几句旧，就带着他走了。
再之后，顾衍就长成这副安守本分的模样，对她的称呼不知何时也变成了楚姨。
她也只是对他眨眼笑着。
这十年她走了许多地方，也想了很久，倘若谨行再问她一次。
她想，她应该有了满意的答复。
“莫问归期。”
不过……
谨行还会再问一遍，还是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呢？
楚婵月阖眼，等着那位不知归期的游儿。
………
“奇怪，青秋不在屋里。”
顾衍在街上东瞅西望，他原本想着去楚姨那里看看，不过大门紧闭，他也不好去敲门，万一影响楚姨休息。
可青秋也不在，顾衍有些慌乱，楚姨没有修行，青秋也没有去向，他真怕会出现什么意外。
快步走到这处典雅楼阁，此刻也顾不上什么，他翻过栏院，跃上二楼。
顾衍刚想四处看看。
嗯？
他感受到楼下两道均匀的呼吸声。
小心翼翼的下楼走过，顾衍有些汗颜。
楚姨和青秋正靠在他那把太师椅上歇息，抱在一团，很是轻旎。
顾衍非礼勿视，他退回二楼，此刻闲暇，他也有些倦意。
潦草收拾自己一通，他决定躺下之前，给楚姨和青秋买几袋玫瑰糕。
恰巧，他也有些想吃糖葫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