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场凉薄秋雨,纵然哗哗,于无声时惊雷,在烟火处相仿。走徒贩夫感叹时节不利,餐铺兰坊零零星星,野旅赌窟惊声四起,连着道外鸿胪寺,悻然临了众生相,娇媚妇人望城楼,行也思君,坐也思君。乡野屋檐嫩绿枝桠攀升,远处厚重的牛哞声和秋雨落势相抵,淋淋细雨,铃声连绵清脆。
“姑娘行动不便,你这郎君怎不相照一二?”
一声嗔怪打破顾衍的沉思,闻言也是走前拾取地方上的果脯蜜饯。
“雨大了,赠你们把纸扇。”妇人好心问道,许是看那小娘子可怜,她埋着头只顾挽着这郎君,怕是有难言之隐。
“使不得。”顾衍反应过来连连摇头。
“那你……”
“我买下来。”
撑起纸扇,他轻轻拍着女子的脑袋。
“我们该走了。”
颇有些亲昵的蹭了蹭顾衍的温和手掌,这才接过纸伞亦步亦趋的跟在顾衍背后。
天快要晴了,这是顾衍的猜测。
离千秋节过去了好久,街道恢复了以往模样,只是现在京城里只剩他一人。
师尊把青秋接回去了,正当他要给青秋守着闭关,可房间里空空荡荡,余下一张潦草字迹的纸条。楚姨也是跟着一同走了,她每年都会和师尊进修心法,每天陪着小辈,是会无聊的。
顾衍心里倒不落寞,只是一场秋雨落下,难免悱恻忧思。
感受到袖口一紧,他缓缓回头,“如何?”
她不张口,白绫上沾上淡淡水渍,但顾衍觉得她目光如炬,如此灼灼。
“是脚崴了嘛?”
他尽量猜测,毕竟他没有伞,站久了是会感冒的。
就这样看着她走近,走近,仿佛如春风拂面,顾衍捧着娇弱无力的躯体。
“那就是走累了?你可以跟我表达的。”
他不清楚自己为何如此,不过心头的一丝留恋让他有些模糊。
她默默将双手挽在顾衍身后,一把纸伞撑住了两个人,淅淅沥沥的扑打在伞面,顾衍此刻可以感受着她悸动的心跳,蕴含着奇异叵测的柔软。
“那…我背着你?”顾衍不做掩饰的咽了口水,“来吧。”
轻盈,宛若游子身上所织缕缕丝线,裹住全身,细腻温暖。
“那个……可以不用搂这么紧的。”
她闻言也只是象征性的松了下,须弥间又揽着顾衍。
“哎哟,那你好好撑伞,回去还有一段距离的。”
顾衍说话都有些困难了,这女子境界在他之上,天然带着压制,辛好有些迷迷糊糊,至于其余种种,他不想管,也没精力去管,当务之急是巩固游归境圆满,早日完成演武。
念此顾衍也是微微一叹,感觉身上的事越来越多了,身后传来稳定的呼吸,细细的碎发带来的痒感让他有些无措,不自觉抖了抖,身后的可人儿顿时警觉,长舒口气,顾衍迈的步子更大,背着的这位不算事,这是他自找的。
……
“到了,下来吧。”
顾衍带她回到与青秋的住所,这还有个偏房,顾衍索性收拾出来让她一住,他与这女子相处了十余日,名字,身份,目的一概不知,颇有些麻烦。
直到看见女子款款落屋,顾衍才转身准备食材。
这些天实在无事可做,有时候逛个半天都没有看到一例事故,这种情况自然越少越好,倒是顾衍空着大量时间,只得翻翻这方世界的古籍,至于江湖轶闻,鬼才看嘞。
或许我可以抽时间去北城转转,顾衍如此想着。
“你来这干嘛?”
女子只是站在顾衍身后,奇怪,为什么他总是能感受到如此强烈的注视感。
被盯着难受,他直接加快挑面的速度。
“马上就好了,你应该会吃鸡汤面吧。”
没办法,他只是给她通知,不是和她商量。
谁料下一刻他的手就被撂在半空,竹筷上的面热气腾腾,不过找不到它的归宿。
顾衍愣然转头,她正抿着嘴,白绫结条随着青丝一同摇晃。
“哈,挑食?!就要吃就要吃。”
他这才反应过来女子和他不应该这般相处,便强硬的说道。
怔然片刻,她只是退在一旁,像是放了气的闷气球,瘪瘪地坐在灶炕那里烧柴火。
“啧啧,面都好了还烧什么火啊,要是想参与就端自己的那份儿。”
又是沉默,女子没有抬头,只是放下手中削的细致的柴火,顾衍把调料备好,虽然他是大厨,功劳最大,但他还是决定将多的一份鸡腿给她,就连熬的为数不多的猪油都舀在她的碗里,顾大厨我真是优秀捏。
不过他都调好味了,怎么还没来,这不应该啊?
顾衍下意识往柴火堆里撇,得,居然孤怜怜的坐在凳子上,双肩止不住抽动着,隐约约还有些啜泣声。
啧,戴着白绫能有眼泪流出来?
……
不对不对,顾衍,现在不是你想这些奇奇怪怪想法的时候啊!
但顾衍真不会了,他记得与青秋相处没过几天就打成一片,难道他说话声音太大了?
结界,真不敢了,再不敢了。
现在他与这女子的关系很微妙,顾衍正在摸索与她的临界点,但唯一不变的,就是他与她差了至少一个大境界。
面都要坨了,顾衍决意上前问问情况,也可能是他自作多情。
“怎么了?”
不清楚她的名字,顾衍从来都是直接表明来意。
果然没有等到回应,不过她的手熟稔的攀在顾衍的脸上,触感微凉,配上女子戚戚的表情,顾衍什么都说不出,呐,看来又该换条白绫了。
仔细抚顺他头上的幞头,像是摩挲着什么宝物,她一时不肯放手。
“再不吃,面就真的坨了,要不要我们先吃着?”
顾衍也在揣测,毕竟她确实不好恰面。
对不起了面面,虽然是我骄傲的成果,只能拿你来抵过了。
不料她腾然站起来接住那碗面,随手敲打了下顾衍的脑袋。
也算过去了,他感觉若是让这女子情绪过于极端,怕有极为不妙的大事发生。
虽然其实什么都没发生,但还是累着鼠鼠我了。
餐桌上很安静,只有窗外的雨声。
当然没有让她吃那碗面,拿出早就备好的糕点,吃点甜的,心情自然会好,这是他长久以往得出的经验。
“所以,我们也算相识,你…叫什么?”
她抬起头,唇角还留着些许残渣,显得懵懂青涩。
顾衍哑然,这倒显得他有些不怀好意。
不过这次她做出了回应。
摊开他的手掌,很是用心地一笔一划。
尽管动作轻柔,但顾衍还是感受到强烈的表达欲望。
“我,叫,薛,白,窑。”
此刻只剩细雨淋淋,偶有铃声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