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之计在于晨。
天空尚未破晓，暗沉沉的天幕混合着山野小道上磨满泥泞的土腥味便是这群靠山吃山的猎户们对于虞南初春的第一印象。
虽然起早贪黑的上山下山，少了老婆孩子和热炕，领头的王猎户脸上还是有抑制不住的欢喜，无他，今年的收成太好了，去岁的这个时候上山赶，连毛都没瞧见一只，今年那些野兽简直是紧赶慢赶的往他们套里送。
王开山摸了把有些湿润的胡髯，给劲弓拧上几番力度，回过头看着沾亲带故的猎户弟兄，沉声道：“昨夜村长和我说了，只要跟上头缴齐咱们村许诺的三百斤肉食，剩下的我们都可以平分。”
说道这时，他刻意停顿了一会儿，目光炯炯的一个一个扫视脸上被冻的蜡黄的队伍，一个是看看弟兄们的反应，另一个，是他自己也有些按捺不住，毕竟这个春天他们一共打了多少肉，只有他跟村长清楚。
果不其然，王开山这句话说出口，平时一贯沉默寡言的猎户们也是纷纷叫好，王开山见此也是笑出了声，连忙摆手制止，“别他妈提前放炮仗，只要事成，我们每家每户。”他单手张开，朝众人左右摆了摆，“至少这个数。”
眼见气氛已经被他推到了最高潮，他满意的捂着嘴咳嗽了几声，“而且，托剑崮也会来到咱们村选拔一些弟子。”
他话还没说完，场上气氛又是爆炸开来，“王头儿，你是说托剑崮的仙人会来咱们这儿吗。”
率先开口的是一个半大的小年轻，他此刻的兴奋简直溢于言表，毕竟谁不想被那些高高在上，锦衣玉食的仙人宗门选中，只要被选中，岂不是这辈子都能衣食无忧了！
王开山只是静静看着他，良久才吐出一个嗯字，他微微摇了摇头，倒不是瞧不起小年轻的不自量力，只是，他叹了口气，王开山年轻时也有过这么一次经历，他向来是同辈人的佼佼者，参与选拔的仙师也说过他的悟性不错，可惜根骨差了点，但就是因为年纪，托剑崮的仙师也只能无奈将他拒之门外。
这个年轻人估计也是跟他当年一样的结局，不过他没有说出口，而是等到队伍气氛终于消停会儿，拍了拍手，正色说道：“这是咱们村的两大喜事，我们要缴的肉粮也是受仙师们的要求，咱们村的未来能不能出一个仙人，那可要看我们够不够格了。”
王开山说完，也是感觉此事非同小可，甚至有那么一瞬让自己喘不过气来，他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打起劲来，争取天黑之前回村上，有媳份儿的搂媳份儿，没有的，自己找去。”
本来有些凝重的压力也因为王开山这句玩笑消缓一些，众人纷纷打起了哈哈，脚步也轻快了些。
王开山照例走在前头，时不时回头清点人数，不过大家都是上山捕猎的老油条，王开山也没多过在意，心思全被那暴笼的陷阱吸引住，“来大货了，上上手看看死没死透。”
他颇为谨慎的补了一箭，手下人已经把坑围了起来，确实是个难得的大货，倒是不好取出来。
“赶紧拉它上来啊，捆绳呢，放在谁那儿的？”
“小牙子，这家伙腿脚不利索，可能在后头偷摸玩着呢。”
王开山闻言朝四周看去，还真是没发现小年轻的身影，正有些疑惑，又被一旁的猎户扯了扯。
“头先别看了，给这出生放放血吧。”
他拿着小刀熟练的从猎物颈间划过，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有些说不上来。
看见笑嘻嘻的众人把猎物挂在树上准备切割皮毛时，他骤然反应过来。
“等等，你们把它拉上来了？”
“这不明摆着的事吗，头，你也没睡醒吧？”
“你小子没大没小，怎么说话的。”王开山愣了愣，没纠结这些，又问道：“小牙子呢，我怎么没看见他，你们绳放在他那里保管的。”
“头，你说谁啊？”
“小牙子，你三婶家里的老二，瘦瘦高高的。”
“你说他啊。”
忽的，周里嘈杂的吭哧干活声戛然而止，凛冽的森海中传了三两嘶哑叫喊，尤为凄厉。
王开山见状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微微张开有些干裂的嘴唇，“怎么了，他没回来，你们绳子从哪来的？”
“……”
年轻猎户嘿嘿笑道：“他不就在这吗，头儿，你刚给他放了血啊。”
王开山瞬间头晕脑胀，整个人像是分了魂一般，眼前种种事物交替轮换，最终定格在身前枯木枝上血淋淋挂着的年轻人。
“小牙子！”
他吓得松开手，才听得刀具脱落掉地上的嗡嗡声。
王开山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些，这哪里是他们昨日精心布置的陷阱坑，这分明是乱葬岗，他下意识倾倒在地，却一把摸到了脸上凌乱打结的胡须。
“我……”
他惊愕的说不出话，衬在地上的手却被谁一把握住，他下意识侧面看去，只发现了一张因为高度腐烂而显得尤为可怖的脸。
“小……牙子？”
“头儿，你说，我能被仙师选中成为那高高在上的仙人吗？”
“对不起。”
他忽而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跪地磕头，哪怕被硬石子磕破头皮也在所不惜。
“对不起，求求你，放过……”
他话未说完，整片视角便完全被黑暗笼罩。
………
“我说小崽子，不好好跟老子我烧瓦，眼上两个圈往哪牵着走？”
“咳咳，爹，我觉得那名蒙面女子长的很有韵味耶。”
制窑师傅顺着儿子手指的方向远远瞄了眼，随即又狠狠敲了年轻瓦匠的后脑勺，不争气的说道：“你脑子成天想这些有的没的，我要是不拦着，你是不是想过去给她跪下也叫她一声娘啊！”
“错了爹，我错了，不过您也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小兔崽子，你！”
那师傅做势想要上演一波父慈子孝的场面，只可惜窑炉传出的碰撞的气流声打断了这一温馨画面，“哼，你在这儿候上两个时辰，到时候把这些瓦给你二叔送去。”
年轻瓦匠只好无奈应下，目送那行人渐行渐远。
几家欢喜几家愁。
“如果我方才不拦着你，你会不会很生气的警告他们说：‘再看，就把你们眼珠子挖出来’的话。”
罗秋滢脚步一顿，回过头认真打量起在她面前德行算得上是衣冠禽兽的男子。
“算我看走了眼，你顾衍只是长得像人而已。”
“我也挺意外的，感觉你也像换了个人。”
罗秋滢瞪了眼依旧嬉皮笑脸的顾衍，冷声道：“那你慢慢感觉去吧。”
说着，便转身带着女童走进了家饭馆歇着。
顾衍不慌不忙，笑着朝四周看热闹的人群拱手打了个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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