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在黎明过后
会变成雪吧♪」
理央坐在副驾驶座跟着广播里的男声歌曲哼唱，雪花突然落在车窗上，又被挡雨刷拨开，窗户外好像盖了用来叙述回忆的朦胧滤镜。
「♪silent night holy night
你一定不回来
一个人的平安夜♪」
少女的声音如鸟儿般清脆又幼稚，使略显忧郁的歌词也好像加了牛奶的咖啡那样愉快了一些。
为了明天的气氛，今天电台就已经开始播送有关圣诞节的音乐了
这世上很少有人讨厌平安夜吧，即使为了和家人装饰圣诞树而忙碌，即使为了给恋人准备礼物而苦恼，毕竟为了看见圣诞老人而通宵熬夜，这些冗杂的烦恼也是幸福的调味料。
但是对我而言圣诞节毫无疑问是不幸的节日。
这有很多原因。其一大概是因为我真心喜欢过圣诞节，正因为认真期待过才会认真的失望吧。
最开始理解这点是在七岁那年，准备好丰盛晚餐的女人狠狠训斥了迟到的父亲，随后两人开始互相谩骂，我因为害怕而独自躲在房间里捶玩具琴，现在想来大概是想用噪声和大人们争吵的声音对抗。
不知多久以后外面安静了，父亲打开房间的门，面带微笑，蹲下来向我承诺下次绝不会迟到。
我想我会成为守时的人，一定与当时的约定有关，毕竟不想成为像他那样不守信用的人。
不诚实也是我对圣诞节的又一大印象，不诚实与虚伪又有别，在我看来虚伪的人从内到外都不真实，而不诚实的人虽然外表不真实，内在却混沌不清。
就比如圣诞老人，虽然他是虚假的，但存在的理由却是暧昧的。就比如我的父亲，虽然他常对我撒谎，但他那可怜的样子总让我想抱住他大哭一场。
在我十岁以前家里都是父亲去假扮圣诞老人，他穿着自己平时的那条红色羊毛裤，简直就像是打算亲自告诉我他是谁又害羞说不出口，我一看见就忍不住想扯他裤腰上的线头。
九岁的平安夜是我们父子一起度过的，那个女人和她偷情的男人走了，父亲本来答应我一定会把她带回餐桌，最后却狼狈地独自回来。他又迟到了，带着苦涩的笑容，但我选择原谅他。
就这样，我们互相扶持着继续生活，很快下一个圣诞节降临。
那是第十个圣诞节，我守在家等待去买圣诞树的父亲，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他却迟迟没有回来，隐约中我竟有种预感离别前父子二人分别前的承诺就是最后的交谈。
听说他为了救陌生的女孩被车撞倒，最后在寂静的马路上因无人施救而去世。当时的我意外没有去恨那个女孩，也没有去恨那个抛弃了我的父亲，不是因为善良，只是灾难降临得太突然，我还深陷于茫然无措。
一定是因为人们都待在家中享受圣诞节才导致街上空无一人吧，每当想起这件事父亲躺在血泊中的画面就会不断浮现在眼前，雪花黏在他的脸上又被余温融化，就仿佛在告诉别人自己还没死一样。
子时的钟声揭开新年的序幕，与我而言却是连绵不绝的丧钟。尽管不是生日，我却有自己长大了的感觉，即使我一点也不想成为讨厌的大人。
藏在内心深处的想法
根本无法实现
觉得如今一定能
说出口
理央唱得更大声了，仿佛受歌词鼓舞而闭上眼深情演唱，歌声打断了我的回忆。
进入间奏以后，她开始跟着节拍一边发出「嗯哼～哼唧～嗯哼～」的声音一边像水族馆里吸引游客视线的企鹅摇头晃脑，我不是游客，但我的视线依旧被她拿对摇晃着的巨大波浪所吸引，而不由得对那比哺乳期孕妇还要丰硕的**发出基因多样性的感慨。
我没打算去揣测她那宽广的胸怀中究竟藏着多少无法实现的想法但我期待更有趣的反应，于是偷偷把电台换成摇滚节目，一阵强劲的音乐袭来，被打断了的少女仿佛企鹅触电狠狠抽搐着然后眨着那双无辜的大眼睛望向我，我装作没看见吹起哨子，理央重新转动旋钮，广播里传来漫才节目，我立刻又拨回摇滚乐，少女似乎生气了可爱地怒嗔了一声重新把电台转到最开始的歌曲，但很快又被我换成摇滚节目，就这样两人像闹别扭的孩子不断争夺广播。
其实我并不喜欢广播里的摇滚乐，我只是单纯在享受这个过程，就像少女享受音乐那样。
理央鼓起腮帮子和我同时抓住旋钮左右摇晃着，电台里的声音好像故障一样发出频道快速切换的尖锐沙音，突然收到信号放起天气预报，接下来大概会有强降雪。
这下麻烦了，如果路被堵住的话今晚我们就有可能无法回去。我不由得开始担心这些微不足道的被当雨刷粉碎融化的雪花的命运以及我们的平安夜。
「没关系啦，暴风雪什么的会被圣诞老人的驯鹿雪橇赶走的，我们只需要享受平安夜就可以了」
少女朝我wink放闪看起来元气满满，我也只能苦笑着祈祷工作能早点结束。
「那附近好像是树林的样子」
我瞥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少女
「什么？」
理央不理解我指的是哪
「就是我们要去的旅馆，那里大概也有平安夜的庆祝活动，说不定还有火鸡大餐」
理央惊讶地看着我满脸不可置信。我告诉她
「去年熟人拍来的照片上除了火鸡还有三文鱼，姜饼蛋糕，布丁，对了还有酒，不知道今年还有没有」
「真的吗？！」
「骗你的啦」
少女立刻又像仓鼠那样鼓起嘴巴偏过头去。似乎不打算再同我交谈而稍稍靠近窗户。
「是真的，刚刚在和你开玩笑，虽然其他点心是骗人的但真有火鸡，酒也有，对了你不许喝哟」
「什……什么呀！把我当小孩子，我已经是个大人了，看我的胸部！」
理央转身抱起她那对凶器向我靠近。我坐怀不乱继续开车，张牙舞爪的少女向我袭来，旅程在打闹声中持续。
「理央，如果雪太大的话我们可能要在旅馆留宿」
少女意识到刚才我与她谈话中的深意而略微焦急。
「平安夜要留怜一个人在家吗？」
「那家伙那么受欢迎肯定会去哪个不知道的女人家里过夜」
「不行……我们不是约好了今天要庆祝月见庄第一个平安夜吗？」
那只是你的一己之见吧？虽然脑海中对这个约定毫无印象可一旦意识到少女充满焦虑又不免心生不可思议的情感。
约定啊……
我回忆着少女的话保持沉默
「一定可以赶回去的，毕竟今天是平安夜，是团圆的日子，肯定会有奇迹发生！」
理央没由来的充满自信并向雪夜中看不见的星星祈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