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意顺着少女的手掌传到我的指尖又传回少女的身上。这不只是因为寒冷,更是眼前超乎寻常的一切所致。
我紧紧攥紧花上的柔荑,除了想要保护身旁的女孩之外更希望从手里尚存之物中获得勇气。
我立刻掏出手机,当意识到信号消失后,烦躁的情感涌上心头。
受这种情感驱使,我立刻拉着少女向汽车停放的方向奔跑。寒冷的空气源源不断在肺部进行着压入排出的循环,尽管身体用温度去抵御严寒,残酷的雪风却嘲笑着慢慢从人体内部将其瓦解。
与严寒的战斗是残酷的,但希望的曙光已经出现。
加快速度朝眼前出现的汽车奔跑。
来到车门旁之后我松开了花上的手,打开了车门,焦急的心催促着我迅速拧动钥匙,然而发动机没有作出回应。
疑惑地再次转动钥匙,结果依旧一致,气恼地拍打了方向盘之后,我仔细检查汽车的仪表设备,突然发现油表指针归零。
怎么回事,难道说有人趁我离开了之后对汽车动了手脚,到底是什么时候?直到傍晚歌会结束时我还开了车,那时候并没有出现这种情况,也就是说犯人是在之后出手的,如果对方是刻意为之,那么知道汽车位置并且有充足时间的人,毫无疑问是在宴会中途离场的贵志吧,但是也不能排除其他人。
等等,花上呢?
突然意识到花上早已不在身边的我立刻转身四处张望,不祥的预感突然在心中浮现。
我急忙向苍茫的雪地中跑去,不知何时又席卷起的雾气将清冷的月光衬托得更加残酷。
紧接着少女卧倒的身影显现在雾影之中,如舞台上主人公一般充满戏剧性地登场。
我立刻来到花上身边将她扶起,所幸少女看起来并无大碍。
花上在被我抱起后苏醒了过来,尽管依旧面无表情,朦胧双眼却如蒙雾之月般闪烁着异样的光泽。
「怪物……袭击了我」
少女嘴唇微启告诉了我自己的遭遇。
「怪物?」
面对我的疑惑花上颔首示意。其实对于少女的遭遇我心中已经隐约浮现答案,她的回答则让我得以肯定。
突然赤红的光芒从少女身后射出,注意到那个方向通往汽车后我下意识的将少女卧倒在雪地之中,紧接着一阵爆鸣伴随着热浪袭来,高温以蒸干雪地的气势灼烧着身体,当我睁开眼之后才意识到汽车爆炸了。
必须要赶快报警,直也心里想着与理央飞速奔跑赶往旅馆,然而当他们回来时,屋子里的灯全都被熄灭了。
「发生什么事了啊?!」
不详的预感在直也的脑海里升腾,他和理央一起迅速打开了旅馆的门。
映入眼帘的是深邃的黑暗,直也摸到了门厅里灯的开关,但是毫无反应。
「断电了吗?」
理央小声询问,直也不知道答案,两人摸索着朝吃饭的地方前去。
了无生机的黑暗中只能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这片死寂与之前宴会的热闹形成了鲜明对比。
「千万不要出事啊,老爷子」
直也悄声默念道打开了饭厅的推门,没有光亮里面什么也看不见。
直也在前理央在后,两人步入饭厅,咔滋咔滋,榻榻米发出了响声。
突然从脚底传来的潮湿感吸引了少女的注意,理央低头用指尖试过地面,黏腻的液体混杂着酒精的气味令少女充满不适。
下意识的,理央向潮湿传来的方向踏出了一小步。
「啊!」
身后少女的尖叫声迫使直也回头。
「发生什么事了?」
直也忙问道。
「手……是手臂」
尽管黑暗中无法看清理央的面貌,直也依旧能猜测到少女面色苍白。
在理央的脚踝处,一只已经僵硬了的手臂耷拉着。
直也拨开杂物,伸手向前触摸,紧接着是肉体的触感,大腿,小腹,胸口,随着抚摸位置的上升,眼前这具肉块的身份便愈发清晰,然而当手摸到更上面时,什么也没有,触感消失了。
「脑袋……不见了……」
直也的声音在颤抖,他看着被液体包裹的手掌,呕意难以制止,直也倒头对着桌子干呕,随后心里萌生出对旅馆断电的庆幸。
「没事吧……直也」
身体原先受恶寒侵扰,少女的声音给予了直也为数不多的能量。
「我没事……先去后面看看有没有蜡烛吧」
直也强撑着自己的身体站起走向餐厅更深处,但是对于前方是否存在其他尸体的恐惧依旧让他的双腿战栗。
「千万不要勉强自己啊」
理央担忧道。
「我不要紧啦,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快报警,这种惨状一定是某个变态杀人狂干的啊」
直也沿着记忆里的路径摸索着柜台。
「有啦!」
发现了剩余蜡烛与柴火的直也兴奋地向理央喊叫,然而死寂的黑暗好像是无底沼泽将声音全部吞没。
「理央?」
无论直也怎么呼唤都没有任何声音从对面传来。
强烈的恐惧如爪子般揪住了直也的胸口让他无法呼吸。
他点燃了蜡烛转身迅游了整个饭厅,映入眼前的一切宛若人间炼狱。
被掀翻的桌子之下,泼洒在地面上的鲜血与啤酒作为画布的底色,呈现之上的是横倒的一具具尸身。
直也忍受着胃内翻江倒海的恶意,仔细检查凄惨的尸体,这些肉块直到自己追理央离开以前都还是和自己开怀畅饮的好友,转眼间竟全被杀害,每当想到这点,恐惧便浮上心头。
「没有老爷子的尸体……」
在查看了整间饭厅后直也发现了这点,于是蹑手蹑脚地举起蜡烛同时抄起一条凳子作为武器向过道走廊前去。
「理央?」
直也大声呼喊少女然而依旧无人应答。
置身于过道内,直也依靠微弱烛光前进仿若穿梭漆黑隧道又或者是深邃森林。
不知前路的恐惧唤醒了直也悠久的回忆。
那是儿时的游戏,在森林里的捉迷藏。
父母双亡后不久便被丢到乡下来的直也说什么也不肯接受年迈的爷爷。为了表示自己对他的厌恶,直也用各种游戏去戏弄对方,捉迷藏便是其中一项。
为了躲避敏锐的爷爷,直也不惜打破游戏规则,闯入了被对方视作禁忌的树林。
起初奋力奔跑的少年心中揣满了对甩开敌人的激动,然而随着自己在树林里的位置越发深入,阴翳树影给少年的压迫也越发沉重。
不知何时阳光被遮蔽,眼前一片漆黑,无论怎样向身后呼喊都只能听见回声,尽管少年嘴上庆幸对方追不上来,心里却渴望着有谁能够回应自己,沉浸在树荫的阴影之中,蹲下身体的少年用力地抱紧了手臂,难以言喻的恐惧如尖刺般一点点刺入直也那稚嫩的胸口。
而现在那些本该死去的记忆又重新复活了过来,那时究竟怎样忘却恐惧自己已经不记得了,但是现在直也必须前进,不只是为了自己。
突然,从黑暗前方传来了嘶哑的低吼,那声音酷似野兽咆哮,又如孩子啼哭般阴涩。
直也受这道声音惊吓短暂停滞了一会儿随后鼓起勇气大声呼喊理央。
虽然没有意识到眼前究竟存在着什么,但吹哮而来的寒风突然熄灭了手中的蜡烛,直也感到了本能上的恐惧。
他迅速向出口方向拼命奔跑一如儿时躲避爷爷在树林里奔跑一样,然而不同的是,如果现在停止奔跑的话就有可能再也跑不了了。
转角处,直也猛地扎入饭厅随后拉住门赶快用手里的凳子与身旁的桌子等重物将其堵住。
做完一切的直也坐在地板上大口喘气,但是很快门外传来雷鸣般的拍打声,被这声音吓得重新站起来的直也随便拿了根木棒当作武器守在门旁提心吊胆地准备迎击可能会传入房内的敌人。
很快,在最后一次敲打声结束以后,房门整个坍塌倒下,出现在直也面前的是难以用语言去描绘的生物。
月光从破落的窗**下照亮了眼前狰狞的怪物,那个类人的家伙生着一张丑陋的鱼脸,暴突的眼球内部的瞳孔如芝麻粒那样点缀在其中,眼眶内发出幽绿光泽。
鱼人张开那边嵌肥厚唇圈的嘴巴爆露出里面呈螺旋桨排列的利齿向直也靠近
「怪……怪物」
直也颤抖着呢喃,同时举起木棒朝鱼人飞速跑去猛地当头一击。
但是,木板仅是接触到了鱼人的头部就被无形的力量轻松折断。
见武器完全失效直也转身就想抄起凳子继续反击,然而鱼人的手臂就好像弹簧一样自动伸长牢牢抓住直也的两条手臂根部将他微微拽起。
难以动弹的直也感受到施加在手臂上的力量视线向下意识到自己的双脚已经离开地面,胸口也随之传来疼痛。
这下要结束了,也许自己会这样被怪物直接扯成两半也说不定,如此残酷又丢人的死法。
快要放弃的直也怀着沉痛的想象眼含不知是因恐惧还是哀伤而产生的泪水注视着鱼人那仿佛不曾看向自己的瞳眸。
虽然从未体验过这种疼楚,但过去直也确实也有过被高高托举的经历,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
也许是快要死了,充血的大脑突然变得异常清晰。
想起来了,是从树林里独自返回遇到老爷子的时候,因为穿越森林的害怕和重逢熟人的激动而软弱的身体被老爷子轻而易举地高高举起,那时我俯视着他那张用皱纹刻出自己心情的脸庞。
「混蛋!我还以为你这臭小子死了呢……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老人的咒骂声意外的豪不刺耳,说起来我本来就是为了捉弄他才独自跑到树林里去的,倒不如讲他挂着眼泪的样子才是我想看见的,所以我第一次喊出声了。
「老爷子,你真胆小啊!我是绝对不会出事的」
老人呆滞地望着少年,眼眶中浑浊的泪水闪映着直也的笑容。也许少年已经忘记了那是他第一次用这个称呼回应老人。
是啊,如果在这里死了的话就太丢人了,好不容易找到了喜欢的女孩子,还没有谈过一次恋爱就要这样死去实在是太窝囊了啊!
也许是剧烈的疼痛唤醒了直也本能的求生欲望,他的身体开始剧烈扭动。
然而怪物的触手依旧牢牢捆住他的肩膀。
突然,在脑袋飞速转动的过程中,直也的余光瞥见了桌子上的一个枪状物。
他依旧剧烈摆动身姿吸引着鱼人的注意力手掌却伸向桌子伸出。
尽管怪物的爪子力量巨大,手臂却意外柔韧,直也的摆动使其同样随之摇曳。
终于当直也摸到所求之物后立刻扣动扳机,明亮的火焰令呆滞的鱼人转头端视。
被直也拿在手里的正是先前他准备火焰牛排时拿来的喷射器,真不知是否为天命使然,总之直也抓住了最后的救生稻草。
趁着一刹那,直也扭动手腕将火焰朝鱼人方向射去,炽热的烟火炙烤着鱼人同时也照亮了它裸露着丑陋伤疤满目疮痍的脸庞。
发出低沉的咆哮之后鱼人的手臂收回,直也成功脱困举起火焰喷射器继续朝对方射击,但是火枪的规格毕竟太小只能为他争取短暂的逃生时机,于是直也转身从窗口跳下滚落在雪地之中随后向着夜幕中不知深浅的黑暗奔跑。
不知过多久雪花再次降下,一片一片覆盖在直也滚烫的脸庞,这将雪花消融的温度正是男人生命的证明。
直也倒头卧躺在雪地之中用视线余光观察来时的方向直到确认了安全后才开始感慨自己的劫后余生。
突然直也想起了先前与自己一同进入旅馆的少女,他艰难地撑起身体踉跄前进。
你这个混蛋……竟然抛下理央一个人跑了……你还算是个男人吗!
在心底里痛斥自己以后直也打算先去旅馆后面的仓库里,那边也许放了一把猎枪,但是如果先去取枪的话还来得及拯救理央吗?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也许少女已经……不论如何直也一定要回到旅馆那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