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里酝酿着仿佛能把汽车吞没的黑暗，不知是太阳已经落山还是茂密的枝叶遮蔽了光线。
「糟糕完全迷路了啊……」
我已经开始后悔听信老人的话跑到森林里去了，被黑暗笼罩的世界别说是鸟，什么生命的气息都感受不到，而且这里信号不好，完全无法分辨方向，每次来到岔道口都会产生自己曾到过这的既视感。
「看来只能原路返回了。」
我想调转方向沿来时的路径离开森林，然而奇怪的烟尘不知从何时起在四周弥漫，我打开车灯照亮被迷雾笼罩的道路。谨慎地依照手机记录的路线行驶。
耳边是车胎压过树叶的簌簌声，期间还夹杂了风铃晃动时清脆的鸣音。
「这是什么动静？」
我正疑惑时，眼前的迷雾突然如遇见狂风般驱散开来。
树林诡异的消失了，穿越无尽黑暗后出现在眼前的是悬崖山谷，以及耸立在皓月下，漆黑庄严的高塔。
「巴别塔。」
不知为何看见它以后我突然想到了这个词。
了无人烟的森林深处有这样一座不可思议的高塔扎根于大地之上，高耸入云。夜空中悬挂着的明月仿佛墨蓝色水彩画上的一抹橘黄，塔尖直指苍穹。
突然一阵钢琴声从塔里传了出来。
听见音乐时，我的灵魂如同被重锤敲打般悸动不已。
音乐从清脆有力的音阶开始。那先声夺人的气势仿佛是美丽的少女在表演之前用迅捷的舞姿夺走男人们东张西望的视线般华丽干脆。
然后声音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两道悠远绵长的四拍和弦。
前奏结束以后，如华尔兹般明快悠扬的旋律在夜空下回响，跳跃的音符和轻柔的和弦交织使人激动的心平静了下来。
「不可能吧……」
我一边轻声呢喃一边向高塔前进，映入眼帘的是锈黑的铁门。
推开门扉后漆黑的螺旋塔仿佛是中世纪的监狱那样阴森可怖。
耳边如云雀舞蹈般轻盈的琶音，使身下冰凉石梯发出的脚步声听起来也清脆明亮了一些。
走到楼道的拐角处我看见了一副油画——那是身体黧黑的男人与女人们衣不蔽体，拥抱爱抚的糜烂之景。肉体鲜明的色彩唤醒人类最原始的情欲，耳边轻快悠扬的旋律却像少女遇见初恋般美好纯洁。
我继续向上，第二层的墙壁上同样高悬着一块版画，戴着帽子的中年男人站在画框里朝观赏者投来轻蔑的视线，下面用法语写到「停下来！这里是死亡的国度！」。
下一层。曲子的旋律依旧但，音调却变得压抑，如同少女在向神明祈祷。这次映入我眼帘的是一副巨大的画像。
美丽的女妇卧倒在浮满绿萍的池水中双眼迷离泫然欲泣，微微张开的双手像个无辜的幼童般无处安放，露出清泉的华美裙袍上缀满的碎花落英与绿色浮藻交相映染，描绘出绝美的图景。
「奥菲莉娅」
我轻声念出画名，然后向最后一层阶梯走去。
歌曲的旋律变得舒缓，仿佛庄严的祈祷结束以后神明开始回应少女的呼唤。
踏上平台了之后，我推开石门外面是一大片向日葵油画，但最前面的几朵已经枯萎。
画布上刀刻的字迹是几行短诗。
「我们的情人
不过是随便借个名字
用幻想吹出来的肥皂泡……」
穿过走廊尽头有一个房间，我知道音乐是从里面传来的，于是推门而入。
瞬间，尘埃的气息迎面而来。
房间里放有一张圆桌和酒红色的丝绒沙发，旁边是一架立式钢琴。
钢琴前一位少女坐在那里抬臂演奏。
我向她走去时音乐戛然而止，女孩停下了手头的动作回头向我看来。
对方的面容映入眼帘的瞬间，位于脑海深处的记忆突然被唤醒，然而还不等我开口，对方率先说道。
「我曾经幻想过很多次，自己在演奏这首曲子时那个男人会突然出现在我身边，就像少女的祈祷得到了回应那样。」
她看着我，冷淡的脸庞上是失望的眼神。
「是你偷走了尸体的脑袋吗？」
我突然说出连自己都觉得奇葩的问题，然而更出乎意料的是对方竟然没有疑惑也不去否认。
我试着按先前的节奏继续和她交流。
「所以你假扮成死者躲在这种地方是打算做什么？」
眼前这个少女正是两个月前和花上待在一起，登上歌会舞台与我发生过辩驳，还被警方认定已经死在白森川旅馆的国中女生。
她起身离开凳子走到钢琴侧边抚摸键盘道。
「不打算做什么……我只是想知道自己死后别人会有怎样的反应而已。」
我继续问道。
「这里是什么地方？」
少女抬起头看向我。
「你心底里最想要去的地方。」
「什么？」
我不太理解对方话中的含义。
「听说过森林里的魔女吗？这里是她的居所，只要支付代价，魔女会实现你所有的愿望。」
少女说话的同时，指尖一瞬划过键盘发出流畅的音阶。
「你支付了报酬，所以魔女回应了你的祈祷。」
我接着问道。
「那你呢？你又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对方看向别处的同时笑着说。
「我吗？我就是魔女哦，在这里静候追求稻草的亡命徒呢。」
见我不做反应她又咂嘴轻蔑道。
「你之前不是很擅长开玩笑的吗？怎么现在开始假装正经了。」
我盯着对方那不知何时起变得如万华镜般令人眩晕的眼瞳艰难地说。
「你知道花上去哪了吗？」
少女趁我头晕无法移动时走到我耳边轻声道。
「我说过……这是你心中最想要去的地方吧。」
然后少女向后走去，我连忙转身朝她呼喊眼前却空无一物。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捂着脑袋昏昏沉沉地向前方迈开步子，不知何时起又出现了崭新的阶梯。
登上楼梯后，不可思议地，脚下变为塔楼的顶端。
天空触手可及，星辰离我咫尺之距，简直是另一个地球那样巨大的月亮荡漾着蓝与白的漩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