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管洒下的白光，映照在少女手中的银刀之上，寒芒熠熠闪烁。手起刀落之际，一抹殷红猝然溢出。
躺在床上的夜人，被少女那不自觉发出的轻微痛呼声唤醒。他睁开双眼，瞧见白发少女在削苹果时不慎划伤了手指，正望着指尖的血滴发呆。
「危险！」夜人猛地从床上跃下，全然不顾自己病患的身份，匆忙赶到少女身旁，仔细查看她的伤势。
「这个必须包扎才行。」夜人说着，环顾病房四周，发现没有应急药箱后，即刻向房门走去。突然，少女在身后拽住了他的袖子。
夜人转过身，看见少女那无声却仿佛在诉说着什么，又平静无波的神情，同时注意到对方指尖殷红的血滴，便蹲下身子，轻声安抚道：「没事……我去找护士，马上就回来。」
少女注视着夜人的双眼，最终松开了未受伤的手掌。
他起身走出病房，然后在门口与路过的护士撞了个正着。
「那个……请问有消毒水和创口贴吗？」夜人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
护士看见他身上的病号服，愣了一下，说道：「有的，我马上就给你送过来。」
夜人却连连摇头，语气焦急：「不用那么麻烦，我自己去拿也无妨。」
护士略作犹豫，见他如此坚决，便不再阻拦，领着对方来到仓库。
夜人拿了消毒水、创口贴和一些纱布，然后一刻不停地飞奔回病房。
少女依旧坐在床前，痴痴地望着指尖的血滴发愣。当注意到归来的夜人后，便乖巧地率先伸出手。
夜人带着她来到洗手台，细致地清洗了手指的伤口，然后上药包扎，动作一气呵成。
少女端详缠在手指上的白色创口贴，然后用它勾起自己的发丝绕了一圈，看起来饶有兴味。
夜人坐在床上欣赏着这番情景，同时注意到放在床头的一篮子苹果和水果刀。
「那个是谁送来的？」
对方一边缠着头发，一边歪着头回答：「不知道……大概是浩介吧。」
夜人无奈道：「不要在没人的时候玩刀，还有不要随便接受来路不明的东西……」
少女专心把玩自己的头发，仿佛没有听见对方说的话。
他叹了口气，重新坐回床上，顺手拿起那个被少女留下划痕的苹果和水果刀。
只见夜人的手指修长且灵活，刀刃轻轻抵住果皮，他微微转动手腕，那动作行云流水般优雅自然。果皮如薄纱缓缓剥落，一圈又一圈，不间断地垂落，仿佛在跳着一曲美轮美奂的舞蹈。白色的果肉宛如少女那曼妙的酮体，在丝带般绽开的果皮下若隐若现。
少女听见声响，目光从发梢转移到夜人身上。注意到少女的视线，他下意识地放慢了动作。整个房间流动的色彩仅剩下他手中那正在蜕变的果实。
「这就是苹果本来的样子吗？」
夜人微微一愣，似乎没料到少女会有这样的疑问。她那略微张大的眼睛，里面是专注与认真，见此夜人不禁微笑着说道：
「这可不好说啊，在人们的刻板印象里，苹果就应该如宝石般鲜红。变成白色以后，它是否还能被称作苹果，确实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少女凑近了夜人手里褪去外衣后雪白圆润的果实，喃喃道：「真是个表里不一的家伙呢，如果带着果皮的才能叫苹果，那现在这个又算什么？」
夜人苦笑着摇摇头，回答道：「应该不会有别的称呼吧，况且，如果苹果削了皮就得改名，那对于其他一系列需要剥皮的水果而言，也太不公平了。」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公平的事，而且刚才说它不是苹果的人也是你。」
少女尽管脸上神情未变，但话语中却传达出自己的不满。
夜人辩解道：「我可没讲过这样的话，我只是说，去了皮以后，还能不能像先前那样管它叫苹果，这是个有趣的想法。」
但少女似乎没了兴趣，又转回去玩弄自己的头发了。
他尴尬一笑，转移话题道：「嘛，虽然削过皮的苹果有没有别的叫法我不清楚，不过原本的苹果其实有很多不同的名字。」
她依旧没有要回应的意思。夜人还是继续讲了下去。
「比如说马鲁。」
「马……鲁？」
突然少女念诵着这个词，又重新看向夜人。
「没错，这是希腊语里对苹果的称呼。」他见对方有了兴趣，便笑着解释道。
「这个叫法源自拉丁语里的一个词根，意思是邪恶。」
夜人接着说道：「创世纪时，最早的两个人类，亚当和夏娃因偷吃禁果失去了神的宠爱与纯洁，被逐出伊甸园，变为了罪人。」
「而据说那颗禁断的果实就是苹果，于是希腊人也用邪恶来称呼它。」
夜人突然用刀子将果实一分为二。
「所以说……」
然后取出其中一半，轻柔地递给少女。
「快尝尝吧，这可是令人堕落的美味。」
少女注视着夜人手里的果实，然后缓缓伸手接过，她小心翼翼地捧着它，轻声说道：「真不幸呢，为了这种东西竟然失去了神明的宠爱，往后的日子想必会充满艰辛吧。」
夜人同样凝视着手里的苹果，低声呢喃道：「也不完全是这样，故事里，亚当和夏娃虽然犯下了愚蠢的罪行，失去了神明的眷顾，但因此也收获了智慧与自由。相比起失去了什么，好好考虑获得了什么，我觉得这样的想法会更具建设性。」
少女反驳道：「愚蠢的人类得到了智慧什么的，就像夜人你明明知道这么多东西却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一样，不是毫无意义吗？」
因为少女的话，夜人露出了尴尬的苦笑。「也不能这样断言啦……」
「不对，说不定是因为你已经开始恢复记忆了才会想起刚才那些事也说不定。」少女突然自言自语道。
「对了……」
她从身后取出了一个小鸟形状的挂饰举到夜人面前。
「这个……还有印象吗？」
夜人看着那翅膀上还有磨损痕迹的挂饰，回想起之前少女和自己说过的话。
「你是指那些攻击过我的小鸟？」
少女摇了摇头。
「这是你的东西。」
夜人看着它，神情疑惑，然后竭力想回忆起什么，最终还是苦笑道：
「抱歉，我完全没有印象。」
「是吗……」
少女垂下了头，托着小鸟的手放低。
夜人见少女一副沮丧的样子，于是打算先从对方手中把那个拿过来。然而少女紧紧攥紧了它，似乎不打算将它交给别人。
「这个，在夜人你想起来之前，还是放在我这里保管吧。」
面对少女的拒绝，他尴尬地把手收了回来。
然后，看着自己刚才伸出的手掌心，他突然说道：「我真的是你们所说的园崎夜人吗？」
少女无言注视着他，那双澄澈的双眼射出的光芒仿佛要穿透对方的胸膛，探查其中的真意。夜人也有点发怵，然后故意躲开视线尴尬地说道。
「你们完全无法给出我的身份证明，问起你们是什么人，也总是找个理由随便敷衍。而且……」
他转身面对少女捏了捏自己的肩膀，然后撩开了上衣检查了自己的胸腹。
「这个身体一点受过创伤或者做过手术的痕迹都看不到，我实在是很难相信你们的说辞。」
少女回应道：「如果说你不愿意相信我们，随时都可以离开，没人会阻拦你的。」
「不对吧。」
夜人反驳道。
「至少那个医生不会那么轻易放我走，这点我还是看得出来的。」
少女无言以对。
然后夜人一只手枕在脑后，令一只手拿着半边苹果送到嘴边啃了一口，同时看着医院的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两人同时看向房门的方向。
少女犹豫了一会儿，然后率先起身打开了门。
外面，先前带夜人拿药的护士正站在那里。
「请问有什么事吗？」
少女向对方询问。
护士不知为何看着另一边，直到少女发问这才转过身来。
「啊，那个花上医生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
语毕，护士将一串钥匙交到了少女手中。然后又突然说道：「刚才有个男人过来敲门，但是一看见我马上就跑了。」
护士向少女解释刚才的敲门声不是自己发出的。接着不放心地说道：「我就在值班所，如果有什么事来找我就行。」
少女稍微犹豫了一会儿，点了点头。等待护士自己合上了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