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洛芬”微微眯眼,骷髅后背的“墙”上,无数突出的人类骨骼乱七八糟地堆砌在完全无光的砖墙里,地板上污痕遍地,不少骷髅头甚至直接外对着出口,直幽幽地朝来者投向目光。
“主人?”
他转过身子,身后走廊的尽头,帕薇儿有些担忧地看着他怀里闭眼不醒的彩叶。
“主人她...想起来什么了吗?”
布洛芬无声地摇摇头,帕薇儿见了,也沉默地微微低头,声线小了几分:
“主人自从去了那个世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把以前的事忘得干干净净...?”
布洛芬几步走过她,他身上的兜帽皮衣逐渐变得虚化,最终变成了穿着白大褂的女子——带着她再次往上层走:
“谁知道呢?穿越位面本就是从未得到试验的技术,当年若不是突发情况,她也不会这么快就...”
说到这,伊草顿了一下,微微偏头道:
“抱歉,她这次的回来与我无关,这与我们最初的约定不一样,我可以解除与你的契约,你也不必再这么叫我了。”
帕薇儿听了,单手放在胸前,垂着眼摇摇头:
“已经没有必要了...伊草主人,薇儿...继续待在您身边的话,才能最大限度地帮助主人。”
伊草欣慰地点点头,末了,她又拉开话题:
“不过她去到那个世界也不全是坏消息...”
接着,她把彩叶刚才在楼顶所讲的“玩家”的威胁基本转告给了薇儿。
“难怪主人多出来一些从来没见过的东西...看来那个世界也并非净土——有什么需要交给薇儿去做的吗?隐修会,随时听由女王陛下的号召。”
身后的帕薇儿单膝跪地,伊草也停住脚步,偏过半张脸:
“王城为主,其余地方以收集情报为先。”
“是,那其他的虚无传送门?...”
帕薇儿低头答应,而后又立即提出另一个问题。
伊草不屑一笑:
“盯住便是,反正那里不都是你的分身?最好...再把他们往神殿引,让我看看卡尔颂的态度。”
“是。”
...
终之虚无。
彩叶缓缓睁开眼,眼前,自己又出现在了虚无中枢的浮空玻璃房:灵魂沙,橡木树,霓虹灯,未知材料的地板....还有那三扇流淌着液态金的传送门——她又一次来到了预知梦。
站稳身体,她站在原地稍微整理了下思绪。
伊草一直都没有离开过自己,而是不知利于什么法子附身上了饥饿旅行家的冤魂,从一开始就引导自己去往伊格村。
也难怪她那时会知道帕薇儿待在自己身边...
这个跟踪狂!...屑女人!
彩叶暗自咬牙攥拳,但很快又微微低头泄了气。
自己对这个世界一概不通,说不定对方只是害怕出自己出什么岔子,放心不下才跟过来的呢?她政务本来就多,如今还能分身来注意自己的安全,出发点其实还算...好的?
等等,不要自我pua啊喂!
她使劲摇了摇头。
可毕竟对方另一方面又骗了自己,她可能不是出于同情,而是出于愤怒地信任,所以才选择唾手可得的控制行为。
总之,伊草的心思她猜不透,也不能深究,否则一不小心就落进她准备的坑里了。
以对方在教国内一手遮天的权力势力,自己一介普通小市民还是不要过分探索,最好顺应现状,走一步看一步。
想到这,她不免叹了口气。
怎么说呢...既莫名自豪,但又对这份突兀的感情而感到无可奈何吧...
“那么现在是?...”
彩叶摸着墙来到三扇传送门门前,看着它们默了一会,然后一如既往地走了进去。
视角一阵扭曲,再次看清眼前的事物时,盎然的绿意完全占据了视野。
蠕变?
她眨了眨眼,随后否认了自己方才的想法。
不,这更像是一颗高度惊人的神树,夸张的树干直冲云霄,树冠庞大而茂密,而且每片叶子的颜色也反季节地同时出现不同的,纹理渐变的颜色:嫩绿、金黄、赤红和淡灰,抬头望去,仿佛彩虹遮天。
自己正站在它的根系上?
彩叶抬脚看了看自己所在的地方,果然,发达的根系甚至在地面上形成隆起的形态,暴露在地面上。
自己仿佛一只普通树木下的蚂蚁。
彩叶上前伸手摸了摸树干粗糙的纹理,兀地,一段文字浮现在脑内:
盘结树冠。
自然之神的标志。
这次不是卡尔颂么?彩叶默默想道,随后意识到自己的冥冥之中被交付的任务:
要爬到树冠之上,才能获得神明给出的预兆。
“这要怎么爬?每一位神树教团的信徒都来过这里吗?”
至少她直觉上是这么认为的。
可当她一抬脚,头顶便哗哗地响动起来,无数如蝶飘舞的彩色叶子如瀑落下。
“?”
树木上横臂的枝丫仿佛有生命一般,纷纷挪动自己的躯干下滑,在彩叶身前,在整个巨树树干上自发组建了一个螺旋状阶梯,一直向上。
“啊哈?”
彩叶拍拍白发上积攒的叶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脚踩上第一个树干。
“...”
没反应,那自己就愉快地接受它们的奉献吧~
看了看高立于虚空之上的参天树冠,彩叶开始了漫长的爬梯。
...
半小时后。
“终于要到了,我都不敢想其他人要怎么上来...”
彩叶抬了抬腿,为梦境中几乎感受不到体力消耗而暗自欣喜。
台阶尽头是一道传送门,彩叶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再次睁开眼时,自己已经踩在树冠上了。
“好吧...现在呢?”
天际上闪烁着几颗孤独的星星,彩叶扫视了一下周围天地相接的树冠,随后便在四个方向分别看到了几座圆坛状祭坛,磨制过的暗绿橄榄石支持起一方中轴场地,一圈翠绿宝珠围绕着场地,而正中央分别摆放着一个正方体供台,上面的纹路各有不同。
绿、红、蓝、黄。
塞里安、埃瑞本、卢克森、普洛顿。
自然、暗黑、光耀、财富。
主世界四神。
“这是?...神坛?远古神殿的东西?”
彩叶立马反应过来。
远古神殿,是四神守护者的寺庙。在教国的记载中,想要面见四神,则必须达到相应的等级、通过四神守卫者的考验才行。
在游戏中,这四位守护者也是boss级别。
自己怎么来到这里了?这里不是塞里安的梦境吗?
她试着走上塞里安的祭坛,并来到了神坛前。
不知是怎么了,她眼前闪过一个转瞬即逝的印象——把手放上去。
她沉默片刻,还是选择了照做,五指张开,贴上冰冷的神坛。
“....”
“嗬....嗬...快逃...快逃”
“?!...”
彩叶吓了一跳,但下一秒就意识到,这是四个祭坛同时发出的声音——叠加到了一起。
飘忽。
惊恐。
绝望。
彩叶呆在原地,显然有些发懵。
“逃?”
“快逃!...”
“快逃!...逃走...离开这个世界!不要再回来...嗬嗬...”
“唔!...好烫!”
彩叶把手拿开,再低头看时,血色的雾气自神坛底部升起,像一把无形的枷锁死死扣住了它。
她后退几步,下一秒,四座祭坛顿时红芒大放,连带着地面都微微震动起来。
“这这...”
残念的血色刺破了天幕,彩叶眼睁睁地看着那几颗星星、虚假的幕布被撕开,迅速溃败的伤口再一次流出血脓...巨大的裂痕自虚空蔓延,苍穹染成了血色,泄露血色的雾气。
仅仅一瞬,彩叶觉得自己被死死盯住了。
“!!!”
动...动不了了!
她只能转动自己的眼珠,勉强瞥向空中那可怖的源头。
无边无际的黑云、血雾遮住了天空,巨大又溃烂的肉块不断翻滚着、聚合着,形成骇人的身体器官:黏滑的黑色触手,滴着粘液的大嘴,扭曲的短腿,山羊的蹄子...堕落又狂热生殖者...
腐烂的恶臭伴随着祂一同降临,这位不可言说的存在,从那些黑暗之源到星空之渊...
彩叶渺小的身影在祂面前显得多么无力...
“眼S'o 口,陀腹wa,)精足血AI,蔫颅变?,o舌Sh母@鼻Tlg手out心股?,o0耳→y丰...”
重音自颅内翻滚,跌宕,她浑身却像得了渐冻症的病人一样,肌肉软弱无力,大脑迟钝滞涩,只有下体慢慢升起温度...
窥见祂的一角时,彩叶的眼神撑不过一秒就涣散,嘴里情不自禁地念唱道:
“请与我交融...请赐予我子嗣,请赐予我生命,请赐予我长盛不衰的力量。耶,莎布·尼古拉丝,那孕育万千子孙的森之黑山....”
最后一个字还未说出口,四个已经被涂满血液的神坛突然光芒大放,闪光遮蔽了彩叶的视线。
“呃!...”
彩叶的身体摇晃两下,随后瘫倒在地。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还是那道不变的劝告:
“快逃!...”
...
帕薇儿看着熟睡的彩叶犹豫片刻,最终还是选择执行命令,先行告退了。
伊草则一路回到了破碎神殿的顶层。
丛螺旋楼梯走上时,坐在床上的“另一个伊草”还在轻轻抿酒。
她一直看着,当白褂伊草将彩叶轻轻放到床上后,才开口说话——不,倒不如说,是两位伊草同时在沉思着自言自语:
“玩家么?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外乡人罢了...”
白褂伊草离开床边,走到墙边的工作台旁——上面摆放着不尽其数的生命之石、破碎的灵魂石,一根印满不同符文的雕刻笔刀,还有几根彩叶的白发...
按下符文砖上的一个暗格,一扇全部框在漆黑的门从墙中央缓缓拉开。
白褂伊草几步上前,融入黑暗之中,只剩下哒哒的脚步声久久不绝。
有人说,她这个新晋的圣女根本不具备任何同理心,身影如同一座天然雕刻的精致冰雕,美丽,但却不可触及。她的眼神深邃而冷漠,仅仅一眼就能洞察人心最深处的秘密,却又不为任何人而动摇过,她是可远观而不可近触的阴影,也是高高在上的女王。
也有人说,她代表着一种至高无上的力量,一种超越了人类情感的纯粹,她是富有神性的,是安塞尔光辉的代表,所以才既令人感到敬畏,又感到无力,因为她是那个在所以人心中永远无法触及的圣洁之光。
但只有缪缪数人知道,她走上教国的巅峰,究竟只是为了一个人。
哒哒哒...
一盏盏淡蓝的壁灯自她走过的方向一一亮起,探向前方遥望无底的黑暗。
直到幽暗的火焰不再向前延展,她的蓝瞳之间只剩斑驳光线时,伫立在静默下的轮廓才一排接一排整齐地显露出来,为来者泛起透明半透明的色泽与金属的圆润,整齐化一的影子在墙壁上轻轻摇曳,仿佛随着伊草的身影而转头追随视线。
在这个黑暗的时刻,这些早埋没在人类历史之中的研究终于再一次迎来了它的主人。
伊草拍拍手,顿时——横排数列的暗色火焰自脚下的方格砖间扑腾点燃,回音所触之地,一切黑罩子的沉默不再压制彼此,不再从墙壁反弹,而是随光芒一同荡漾开来,显露出它们伫立的身影...
镶嵌在数不清格子内的“器皿”,装满透明液体的,漂浮着“彩叶”的活人器皿。
看着离自己最近的那一位的面孔,伊草的脸上逐渐浮上红晕,挂上陶醉了,以至于身子也不由自主地靠了上去:张开双臂,把额头抵上透明玻璃,完全抑制不住呼吸的加重,露出幸福的笑容。
“我们,从没有分开过一天哦,小彩叶...”
...
彩叶从床上猛地惊醒,浑身冷汗直冒,心底涌出无限地恐惧,强烈地惊悚袭击着她,她整个人都不止地颤抖起来。
深紫的床帘...这里是...王宫?
“伊...伊草...”
“嗯,我在,怎么了?”
她怔怔地回头,伊草正枕在她身边注目着自己。
彩叶毫不犹豫地抱了上去。
“好冷...伊草...抱...”
伊草淡淡一笑,张开双臂揽住她的脖颈,把她往温暖的怀里带,伸手一遍又一遍抚摸她颤抖的脑袋,轻轻勾起嘴角。
“别怕...我一直都在...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