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学的生涯不知不觉进入了尾声。有人忙着准备升学考试，有人忙着提前帮家里做点事，连混混们都安分起来，班里的人也常常来不齐。闭塞的中学生活像是打开了一扇窗，各种各样的风景透了进来。
课间，明艳的阳光斜射进来，打在胳膊上。白帆正转着笔发呆。
“唉？听说昭阳要去天都圣灵院上学。”教室的另一边，三个女生坐在一起议论着。
“真厉害。我可能要去附近的专业学校了。”一个女生答话。
风息要求的通识教育完成，便可以进入专业学校培养职业技巧，算是相当多人的选择。
“青青呢？”
“她好像要工作了。”
“星音以后要做什么？”
“唔？”被问到的女生刚刚没有参与对话，正忙着把土豆饼往嘴里塞。
“你真的是完全不操心未来的事啊。”一个女孩子叹了口气。
“除了吃以外，满脑子都是白帆吧。”
“就是这点才比较可爱啊。”
“唔喔喔喔喔喔。”名为林星音的女生做出了这样的回应。
“拜托你先咽下去再说。”旁边的女孩递上了水杯。
她马上把最后一口土豆饼也塞进嘴里，抄过了水杯。
“呼，帮大忙了~”星音终于喘了口气。
“听说回回跟小七表白了。”
“诶？真羡慕啊。星音什么时候下定决心表白啊？”
“唔，什么时候呢。”星音两只手撑着脸，像一只猫一样眯起了眼睛。
“等等星音，你在笑什么。不会吧？”
“哼哼。”星音脸上出现了罕见的羞涩表情。
“真的假的。”两个女生愣住了。
她们偷偷瞄了白帆一眼，疏于打理的白帆说不上多英俊，也算得上清爽端正。阳光掠过他长长的睫毛，像是加了一层滤镜。
而此时的白帆正一手托着腮帮子，另一只手正试图同时转着三支笔。
白帆现在很苦恼。按学习成绩来说，他可以说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本不应有如此忧虑。
选项有几个，出于不浪费天赋的考虑来说，继续升学可能是比较好的选择。
当然也符合白帆解开心中疑问、找到能够改变周遭方法的愿望。
天都圣灵院是公认的风息最高学府之一，和南部的擎空圣教院并列。天都圣灵院地处风息首都，也正因为这个地利，圣灵院近年来在实力与名气上都有压过擎空圣教院的势头，已经几乎成为了平民能够踏入风息上流社会的不二之选。听说学校里有不少风息各界大佬的继承人，很多政治纷争甚至都是校园矛盾的延续。
可是他实在囊中羞涩。圣灵院的学费耗费不菲，每年大概是300风露银，虽然不是一个普通家庭承受不了的地步，但白帆的情况甚至够不到普通。他是个失去父母的军户。
风息北部和兽族、咯兰胡族甚至涯升都有过多年冲突，大小战争不断。有战斗就有牺牲，有的战士牺牲后没有可以法定继承遗产的亲戚，因此《军事基金会救助条例》规定，他们可以选择在身亡后将账户里的钱交予基金会代管，而基金会会用他们每个人的钱收养没有家庭的孩子。收养的孩子继承烈士的姓氏，并给这些烈士供奉香火。白帆的姓氏白就来自于某个北地的战士。
白帆小时候就在基金会长大，里面会有老师照顾没有去处的孩子和其他战士的子女。他的名字本来是单字一个凡，白凡，想来原来父母大概是希望他平凡安宁地度过这一生吧。但是老师觉得这个名字太敷衍了，就擅作主张地给改成了白帆。懵懂的小白帆很快就习惯了，至于长大才后知后觉此事有多么随便。
老师教他们各种各样的知识，音乐，绘画，诗歌，算术……白帆学的很认真，但不知道有什么用。那时的孩子们之间情况相似，大点的会照顾小点的，青春的激素还没开始旺盛起来，也不搞什么拉帮结派好勇斗狠，白帆甚至有点幸福。十岁那年他的童年结束了，基金会将他委托给一个姓崔的受伤退伍的军人，并给予每年150风露银的抚养金。白帆搞不清楚是谁照顾谁，因为他的这个监护人经常不着家，偶尔在家也是醉的像一滩烂泥。而白帆离开了原来熟悉的环境，世界开始露出真实的獠牙。
托管这个行为并不算收养，顶多算临时监护加借住，白帆也不会跟着老崔姓，所以关系也没比同一个屋檐多多少。老崔领了抚养金，八成都花在了白帆上，白帆正常完成了通识教育，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除了老崔给的饭钱零钱，白帆还自己打一份工。他去邻居家的工坊做简单的法术卷轴，用可以传导灵能的特质墨水在纸张上构建出各种术式回路。这种卷轴起码要去协会考取最低的皓阶术师才能有资格制作并销售，他的邻居不仅是在压榨童工，而且无证经营。硬要说他邻居家族内是有经营许可应付检查的，白帆知道他们家族里是一张证件供三家工坊用。
也正是借着这个机会，大部分民用法术卷轴白帆都会做。甚至做多了白帆也会试着改良，同时如果有一些特定的条件，稍微超出民用也是做得到的。工坊自然要抽样检测货品的质量，这便是白帆法术实践的大部分来源。遇到不懂的问题，白帆就去书店泡着。书店老板也不赶他，因为他帮书店老板打招牌，好些学生们都过来买他家的工具书。
白帆攒了200风露银，这对于一个学生来说已经不是个小数目了，但依然离学费差得多，何况还要准备生活费之类的，据说那里物价可不便宜。钱庄的学生贷和休学攒学费这两个听着很遥远的选择，已经摆在了他面前。
这时林星音走到了他的面前，挡住了阳光。
白帆抬眼打量这个女生，她穿着白色的棉麻衬衫，搭配一条湖蓝色的半身裙，长发搭在肩上，容貌姣好，面色潮红，微唇轻启……
啊……是那个经常偷他作业抄的女孩子。是那种随时都能从桌子里摸出来吃的的类型，并且也给白帆拿过糖果一类的回礼。白帆对这种事没什么感觉，基金会的小朋友都会相互分吃的。她叫什么来着？
“那个……”
白帆感觉妹子的声音听起来和往常不太一样。他坐直上身，拉远了一点点距离，手上的笔掉在桌子上，啪嗒一声。
林星音深吸了一口气。干什么干什么，白帆不由地紧张值上升了一点，终于想起来了她叫什么。
“白帆，外面有老师叫你。”她终于说了出来。
“老师？什么老师？”白帆往窗外瞄，什么老师类似物都没看到。
“我——也不认识，应该是老师吧，大概。”林星音的眼睛看着别处，“她就说喊一下白帆。”
“啊，我这就来。”白帆说着站了起来。正要走的时候，他感觉有人在拉他的衣服。
林星音的眼睛看着别处，“那个，放学有空的话，留一下。”
“噢噢，好。”白帆满头问号，一边连连答应一边去往教室门口。
教室门口只有一位比白帆矮上不少的小姑娘，甚至比林星音还要矮。被耍了？
不不不，白帆一眼就看出这位应该就是所谓的老师。她穿着高腰的裤子，淡黄色的短衫，色彩单调而整洁，她的头发束在脑后，带着一副眼镜，脸上像是画了淡妆，嘴角带着似有似无的微笑，此时正仰着头打量白帆，气质与这座懒洋洋的学校格格不入。
“你就是白帆？”她的声音干脆利索，开门见山。
“我是。”白帆点头。
“我是星河幻灵院的招生老师，我姓赵。这里不方便，我们换个地方说。”赵老师头也不回地远离教室，“不会耽误你太久的。”
白帆赶紧跟上。
风息全称风息神圣联合，是一个依靠宗教立国的地方，这里首都的学院自然是神学院。不过风息国立信仰风神算一个相对包容的神明，包容到风息的民众如果不信教或者信仰其他教，并不会被划为异端。
星河幻灵院名声远扬，白帆也有所耳闻。这是一所风息之外的院校，以高超的学术造诣和自由的学术氛围著称，是所有献身真理者的不二去处。和天都圣灵院相比，实际学术能力高低不好评价，单从学习内容上来说，它最大的区别是不用强制修习神学和与其相关的政法内容。
而星河幻灵院这个名字离白帆过于遥远，大部分人都没有想过把它作为未来的选项。即便是主动想要接触星河幻灵院，很多人也苦于没有门路——星河院不认可各个国家的统一考核结果，但它自己的招生要求都从来没有公开过。
且星河院不单单是一所学院，他们以这所院校为基础，建立了一个独立的势力——星河自治领。
星河自治领独立存在的方针是不结盟声明，他们不与任何国家结盟，不干涉任何国家之间的矛盾，不主动参与任何政治纷争。同样，他们也不干涉任何信教行为，也不鼓励任何宗教斗争，律法和条例是星河自治领内的唯一准则。
另一个能够独立且中立的重要原因，大概是因为他们尊崇学术带来的高素质军政系统，和一位圣灵术师吧。
实质中立是需要实力的，自古以来都是这样。
因此，星河院广泛接纳各个地区、甚至各个种族的学员和教职工，而只要不是极端排外的地区，都会派人来交流。学生毕业后，可以自主选择留在星河自治领分配工作，或者回归原来的国家或组织效力，附近国度的精英阶层不少都有星河院的履历。
“这是我们学校的详细介绍，你可以简单看看。听说过我们吧？”赵老师递过来一个宣传折页。
“嗯听说过。”白帆接过来翻看，折页居然是彩色的，让他惊讶不已。上面写着诸如学校历史、概况、师资、学员成就之类的通用模块，每一部分都言简意赅。
“那就好办了。我们在3天后会举办一场考试，邀请你来参加。考个试而已，说不定多一条路，不会吃亏的。”赵老师语速很快，虽说是邀请，但好像没打算听到有人拒绝。
“是传说中的特别招生考试吗？”白帆似乎听说过，一些特殊院校会开设自己定义的考试来筛选与之匹配的学生，如果这才是星河院的正确进入方法，就说得通了。
“传说？算是吧。”赵老师扬了扬眉毛，递过来一张有字的卡片，“这是你的准考证，上面有考试的时间和地址，不要迟到。还有什么问题问我吗？”
白帆接过准考证，上面赫然是他的名字和考号，甚至有一段对他外貌的描述。这段描述被称为貌册，大概摘自白帆在学校的档案，一般只有统考、征兵、特殊执照之类的重要场合才会使用，来协助判断是否有顶替情况的出现。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白帆问，他有种在不知不觉中被摸透了的紧张感。
赵老师显然愣了一下，然后笑着回答：“你们的成绩单不是贴在教室门口吗？我去抄了一下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