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西德拉隐瞒了自己的出身一样,她也隐瞒了自己的真名。她抛弃了自己的过去,自然也抛弃了过去的名字。不过为了方便称呼,接下来的叙述还是以“西德拉”的名字进行表达。
在西德拉还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是特别的。那个时候,西德拉经常做着在天空中遨游的梦。现在想来,那个并不是梦,而是小时候的自己在睡着之后,无意识中发动了[星体投射]。
从小时候开始,她眼中的世界就无比辽阔辽阔。
从小时候开始,她的视野已然超脱于狭小的故乡。
这既是她的幸运,也是她的不幸。
就像仰望星辰的人会向往天空一样,俯瞰着大地的小西德拉产生了游历四方的想法。
小西德拉在“梦中”,也遵从着自己的愿望,在天空中自由自在地嬉戏。
某一天,她“听见”了来自天空之外的声音。那个声音既缥缈又亲切,一开始,西德拉还以为是某个人在唱歌。
那个时候的西德拉,还是能够幻想的年纪。因此,在对方表明自己是天上的星星之后,小西德拉也就毫无障碍地接受了。只是隔天和家人提起来的时候,她奇妙的经历被当成了一个美好的梦。没办法佐证自己的女孩,也只能相信大人的说法/权威,将美好的记忆留在梦境里面。
随着西德拉长大,也到了在乡间自由玩耍的年龄。她逐渐意识到,以往的经历似乎不只是梦境这么简单。因为她注意到,就算以前没亲身去过的地方,也和她在“梦里”见过的一样。在别的小孩还只能在家附近的地方活动的时候,小西德拉已经可以独自从村头逛到村尾,而且从来不迷路。父母只觉得她天赋异禀,记忆力好,很会认路。小西德拉想要解释什么,也因为之前提过太多,这次也同样被父母当成了幻想。
在那之后,小西德拉和天外来声的交流越来越频繁。随着交流的深入,她注意到了自己和星星们对“时间”的概念有着不同的认知。星辰对时间的感知并不清晰。月上世界是完美的世界,星辰都是已然完成的存在,没有“成长”的必要。只要按照既定的轨迹运行,终有一日会抵达宇宙万物平等的终焉。从诞生开始,星辰就已经预见自己的终局。
需要成长的生物不可能理解不需要时间的世界。然而与那些完美存在交流的西德拉,由此获得了更为广阔的“视野”。那是无视了时间,不分“过去”和“未来”,能够将行星的一生都当做“现在”进行观测的“视野”。只是她不是通过自己的眼睛进行观测,而是通过星辰的叙述,间接知道行星的一切。
即使是小时候的西德拉,也体会到了这种“视野”有多么不平凡。唯一可惜的是,作为星之子的人类并非“完美的存在”。他们的未来与天上的星星不同,并不是按照固定的轨迹运行的。因而星辰向她传达的关于人类的未来,仅仅是一种可能性。西德拉能知道已经确定的“过去”,以及正在进行的“现在”。唯独关于“未来”的信息,如同星光一般虚幻。不过对于人类而言,这样的预言已经足够准确了。至少对西德拉而言,这种程度的预言已经足够让她过上比普通人更为顺利的一生。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预言者在诺文海希恩是忌讳的存在。在龙重新出现在大陆后,那个传说又被人翻了出来。连年幼的西德拉意识到自己的“预言”能力后,也不由得小心翼翼地藏着这个秘密。然而不由自主地,她产生了想要倾诉的想法。毕竟一个人活在世上,要一生都保守着某个秘密,连亲人也不相信,这岂不是太可悲了吗?何况那时候的西德拉只是一个小女孩,还那么依赖自己的父母、亲人。
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过于谨慎的西德拉开始在“过去”中寻找关于预言者的经历,希望能从前辈的遭遇中得到什么启发。
果不其然,能留下那种经久不衰的传说,预言者确实是曾经存在过的。虽然根据星辰的描述,对方的能力似乎与自己不太相同,但总归是前辈。于是西德拉就这么“听说”了那个前辈的一生。
哪怕是从没有感情的星辰那里听来的故事,西德拉也感到那个人经历了非常凄惨的一生。如果可以的话,西德拉真想忘掉那个人的事。
那个看见未来的预言者,是双胞胎中的弟弟。除了从出生开始就是最亲密的大哥外,他不相信任何人。因此他只将自己的预言告诉自己的哥哥。结果,数年之后,兄弟反目成仇。原本最亲近、最了解对方,并且毫无隐瞒的兄弟,成为了彼此最厌烦的对象。他们兄弟阋墙,斗得翻天覆地,大半辈子都没能和解。直到预言者死去,他们的斗争才算终结。
哪怕是预知未来的预言者,也没能阻止自己兄弟反目。
哪怕是最亲密的双胞胎兄弟,最终也还是分道扬镳。
这个前辈的经历对年幼的西德拉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原来能看见未来,也不能避免悲剧的发生。原来能够预言,确实会给自己周围的人带来厄运。
原来那个可恶的传说,是毫无虚假的事实。
在那之后,她完全抛弃了向他人倾诉的想法,越发谨慎地掩埋了自己的秘密,并且捂上了听取未来的耳朵。从那个时候开始,秘密就成为了她的束缚。曾经自由地在天空中翱翔的西德拉,主动封闭了自己的心之门扉,将自己关在了笼子里面。
就这样,西德拉在谨慎之中,度过了自己的童年。因为内心守着秘密,她没能与同龄人成为交心的朋友,最多称得上熟人。然而她并不孤独,天上的星辰抚平了她的寂寞。比起与人交流,少女时期的西德拉越来越倾向于同天外来声交流。
然而与那些没有时间概念的完美存在交流,就不得不听取关于未来的信息。尽管西德拉不断提出不想听,星星们仍无视了她的请求。之后她才想起来,对于没有时间概念的它们来说,“现在”、“过去”和“未来”没有任何区别。它们从前能叙述出西德拉想要了解的“过去”,只是因为她提出了明确的时间坐标,比如“在西德拉出生之前”、“在诺文海希恩建国之前”。如果星星们不特地说明,她不会知道那些信息是来自过去或是未来。
领悟到这件事后,原本不存在的孤独侵袭了她的心灵。一直以来,只向天上的星星寻求慰藉的西德拉,终于彻底关上了自己的心灵之门。
在茫茫夜色之中,星河明明如此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