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吞噬热情的山谷

作者:莎奴月 更新时间:2024/9/20 11:07:49 字数:2400

罗斯去拜访了一位在猎人协会工作的人。这位名为杰克·帕瑟的中青年从冒险者的时代就在协会工作。过去他也是一位冒险者,组织改编之后,他作为办公室的事务员留了下来。罗斯希望能在他身上了解更多关于怀瑟翁之谷的信息,或许也能得到这个人一些建议。

杰克就住在协会据点四楼的员工宿舍。他已经为协会工作整整二十四年,他精力最旺盛的青年时代就是在协会中度过的。也许是因为年轻时忙于探险,他错过了适合结婚的年龄,至今仍是单身汉。

罗斯来拜访的时候,这位先生已经吃完晚饭,正想去街上散散步。听闻罗斯的来意,他饶有兴致地改变了自己的计划,回到了室内。

点燃油灯,杰克从橱柜中拿出一罐没剩多少的茶叶,为罗斯泡上了茶。斟满两人的杯子后,他开始讲述自己在冒险者时期的故事。

年轻时,杰克也是一位活跃的冒险者。和那些驻扎在怀瑟翁之谷外围据点的观察者不同,他更喜欢挑战未知。杰克还记得他第一次探索山谷时发生的事。当时他携带了整整一背包的营养剂,发誓不跨越山谷绝不离开。

杰克从诺文海希恩边境的入口出发,直奔山谷深处而去。因为兴致很高,他的速度很快,不觉得有什么疲惫感。很快就穿过了有翼者的栖息地。越是深入,里面的树木越是繁茂,空气的流动也越来越异常。杰克将那些异常视为接近山谷核心的证据,更加乐观地前进。

结果没过多久他就发现自己在绕圈子。他以为自己走的是直线,结果是曲线。他以为自己在前进,实际上是在徘徊。谷底的河流也从曲折向前变成了一个扭曲的环。那是认知扰乱。

看着谷底扭曲的环,杰克产生了一个想法,自己的认知不可靠,可谷底按照自然规律流湍的河水是一直向前的。那么只要以河水为动力,即使失去了方向感,自己也仍在前进。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他砍下一棵大树,用树身做了一个简易的筏子,打算走水路穿越山谷。

之后的十五天的时间,在他的记忆中只留下了微妙的印象。杰克记得自己的筏子似乎在什么地方搁浅,可他并没有想办法解决搁浅的问题,而是直接走到岸上,继续凭双脚前进。等杰克反应过来的时候,是身侧的水壶在发烫。

在认知扰乱的情况下,他当然不可能找到正确的方向。然而搁浅之后,当时脑子里在想什么,为什么会放弃水路,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只记得那时似乎有种非走不可的感觉。毫无疑问,他当时相信那么做是正确的。

杰克感到了空虚。就像刚结束了一场美梦,心情很好地醒过来,却忘记了梦见什么。他感觉自己探索山谷的劲头消失了。他甚至连自己为什么想要来怀瑟翁之谷也想不起来了。那一刻,杰克开始理解那些只带两份营养剂进入山谷的前辈。

就这样,令人兴奋的初次探索以一种捉摸不透的空虚感落幕了。

之后杰克才知道,自己的方法早就被协会的前辈们试过了。之前的冒险者们尝试了各种方法,借助了各种工具,结果都在不知不觉中失败了。要么是在中途自己放弃,要么是工具莫名丢失,要么干脆就是失去了兴趣。怪异的山谷吞噬了人们的热情。

一直坚持探索,成果却寥寥无几。协会甚至曾试图将树林焚毁。不过里面空气流动异常,火势不好控制,最终他们放弃了这个激进的计划。

兴趣再怎么旺盛的冒险者也经不起一次又一次的冷水。只能说冒险者协会后来转变为学术组织,是现实所致。

听完帕瑟先生的讲述,罗斯问道:“你觉得探索怀瑟翁之谷是在浪费时间吗?”

“如果是当时的我,我会说那简直是在浪费生命。可即使是当时的我,也没有因为那一次的失败就彻底放弃。所以现在的我可以这么说:不,人类对于未知事物的探索不会是毫无价值的,即使成果不在自己手中。”

杰克从怀中掏出一个皮夹子,看样式似乎是他的钱包。然后他从钱包中摸出一张折成两半的泛黄的纸。纸片打开之后,中间是一朵被压成标本的花。

“看得出来这是什么吗?”

罗斯看了看,实在不知道这是什么植物。他一向对花花草草之类的没什么兴趣。

杰克抬手将油灯熄灭,房间陷入黑暗之中。纸片中的花泛起微弱的白光。

罗斯一愣。

“唔,这光越来越弱了。”杰克咕哝道。然后他重新将油灯点燃。

“这是一种未知的银莲花,是在某一次探索中,我从怀瑟翁之谷的深处得到的——虽然我没办法想起来。”

罗斯反应过来:“也就是说山谷深处确实存在着什么,但是去过的人都忘记了。”

“确实如此。”他将脆弱的花标本收起来,靠在椅背上,露出回忆的神色:“我当时对探索山谷已经没多少热情,想着再最后努力一次。结果就是那一次,身上沾染了银莲花。虽然那次探索没有留下什么回忆,但还是留下了一个印象:我似乎做了什么噩梦。可是在那之后,我再试图探索山谷,结果就和之前一样。再也没有找到什么银莲花。”

罗斯沉默。

“给你泼冷水了吗?”杰克喝上一口茶。

“不,卢涅特说过,我只要稍微努力一下就不会有遗憾。”

“这么相信自己的同伴吗?”

“嗯……”想起西德拉的行径,罗斯犹豫片刻,这么说道:“相信也无妨。无论如何,探索怀瑟翁之谷是她最后的要求,我是一定会去的。”

“也就是说你是因为别人的要求,而不是自己的意志想要探索那个山谷。”杰克沉吟:“也许你真的能进到山谷深处呢。”

“这话怎么说?”

“失去了希望的冒险者要么离开了协会,要么选择成为观察者,要么留在协会的据点成为事务员。可我不死心,还想再试最后一次。当然,我已经没有了热枕,只想快点结束了事。就是在那一次,我得到了银莲花。那朵花让我重燃了探索山谷的热情,结果后面的行动又回到了一无所获的情况。我一直以为银莲花那次是偶然,但如果不是呢?”说到这里,杰克叹了一口气:“没过多久,冒险者协会就改编成吸血鬼协会,对怀瑟翁之谷的探索也完全停止了。我的猜想只停留在猜想的阶段。”

听完这番话,罗斯稍微有点理解西德拉让他去探索山谷的要求。自己是无趣至极的男人,无论做什么都是出于“必要”而非“兴趣”,他对此多少还是有点自觉的。

“但如果我的猜想是真的,那不是太讽刺了吗?”杰克道:“要是只有失去了热情和希望的人才能进入山谷深处,那冒险者协会这么多年来的坚持又是为了什么?”

这句话罗斯当然回答不了。杰克也没指望这个毫无经验的新人能说什么。房间陷入沉默,只有灯火一跳一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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