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翠丝的叙述从自己的家庭开始。而讲述自己的家庭情况,免不了会提到自己家的背景。毕竟不同的阶层有不同的烦恼,不先说清楚自己家是什么情况,别人是不会了解那种烦恼的。
直到这个时候,佩尔纳才理解玛格丽特说的“某个盆地国家的领主”是怎么一回事。阿斯克鲁德是盆地之国海希恩的国王,碧翠丝则是海希恩的公主。他们不是海希恩的某位领主,而是以整个盆地作为自己的领地的国家主人。
佩尔纳默默道:“感觉事情一下子变得很麻烦了。”
“是这样没错。”碧翠丝酌了一口茶水,然后才反应过来:“原来你不知道啊。”
“我以为你们只是某个偏远小国的贵族。”
“海希恩确实很远,但并不小,至少比塞吉兰大多了。”
佩尔纳决定不去思考那些复杂的问题。
“所以呢,海希恩是什么情况?”
“之前说过吧,阿斯克鲁德是二哥。其实我们还有一个大哥。”碧翠丝叹了一口气:“大哥克洛维斯,已经离开海希恩整整六年了。”
碧翠丝接下来叙述的事情很复杂。确实是佩尔纳这样的平民理解不了的,属于高位者的烦恼。
克洛维斯和阿斯克鲁德是双胞胎,克洛维斯是两人中的年长者。按理说,海希恩的继承权应该落在他的头上。可那个盆地是又闭塞又守旧的国家,至今仍流传着遥远过去的神话传说。
在海希恩的建国传说中,最初领导着民众的,是被伟大的神明赐予了预言能力的神托。在那位神托的带领下,海希恩之民回避了数次能被称得上“灭绝”的大灾难,最终在盆地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国家。
可以说那位预言者就是海希恩之国的基石。而阿斯克鲁德天生就拥有[预知梦]的签名,与传说中的神托一致的预言能力。在他年少的时候,就有人说,他是被神明选中的新神托,是带领海希恩走向光辉未来的新王。
如果只是民众的传闻,还不足以动摇由来已久的长子继承制。可到了后来,连海希恩的贵族也产生了类似的声音。最终,声浪涌入海希恩的王宫,连国王也相信了传闻,将自己的王冠和权杖交给了次子。
在新王的加冕之日,克洛维斯离开了海希恩。
当然这是比较委婉的说法。实际上,克洛维斯在那天发动了叛乱。结果当然是毫不意外地输给了预言者。在妻子的自我牺牲下,狼狈地逃出了海希恩,从此不再踏足自己的故乡。他的妻子至今仍被关在王宫的高塔之上。
说实话,碧翠丝对那个时候的事情不太了解。那一切发生的时候,她还只有六岁,记不住什么事。
她只记得,克洛维斯是一个很好的兄长。不管是陪她玩耍的时候,还是照顾她的时候,都从来没有不耐烦过。
虽然阿斯克鲁德对她也很不错,可他总是莫名忙碌。碧翠丝与克洛维斯度过的时间,比和阿斯克鲁德在一起的时候要长得多。
根据希尔德的说法,其实他们小时候非常要好,形影不离,是真正的不分彼此的双胞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渐行渐远,最终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所以说,我们一定要好好相处,绝对不能变成下一对克洛维斯和阿斯克鲁德。”
“你太紧张了吧。”佩尔纳听了那些事,只觉得事不关己。
毕竟她既不是亲历者,也不是那两人的相关者。被收为养女也只是最近才有的事。身份转换也不太习惯。
“不管怎么说,我们以后一定不要变成什么话都憋在心里,见面不是拌嘴就是抬杠,偶尔只在节日的时候才会寒暄,还要冷笑几下……那种孽缘一样的关系。”
“不会的。”佩尔纳淡然道。
“那你以后有什么事情都要跟我说喔。”
佩尔纳仔细斟酌过后,这么说道:“有一件事,让我很困惑。”
“什么?”碧翠丝很愉快,她觉得佩尔纳把她的话放在了心里。
“我并不讨厌你。”
“你已经道过歉了。”
“是这样没错,但是……这么说吧,你的身上并没有让我感到讨厌的要素。脸也好,打扮也好,身上的每个细节都非常可爱。作为一位公主,举止优雅中不失随和……会喜欢上碧翠丝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情,然而……”
然而,当时自己到底是在想什么呢?为什么会对还是陌生人的少女做出嘲弄的举动呢?既然问题不是出在碧翠丝身上,那么果然是自己太差劲了。不管怎么想也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对我这么宽容……和我这么差劲的人交往,真的没问题吗?”
碧翠丝听了她那番话之后默默地脸红了。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佩尔纳旁边,然后——
揽着佩尔纳的肩膀,亲亲热热地靠在对方身上。
就像粘人的猫咪一样。
“……你也太喜欢撒娇了吧。”佩尔纳无奈道。
碧翠丝坦然道:“佩尔纳很可爱,为什么你自己没有注意到呢?”
“唔……”佩尔纳抚摸着她的头发,就像抚弄小猫一样。
碧翠丝的话让她回想起了重要的事。并不是关于“自己”也很可爱那句,而是后半句话。
佩尔纳想起来了,自己是意识不到“自己”身上有什么问题的。她的自我存在感很低,连自己的脸也留不住清晰的印象,也没有什么兴趣、偏好之类的事物。在这种情况下,关于自己的优点和缺点,当然很难分辨出来。
原本还以为这并不是什么值得注意的问题,没想到这缺陷暗自滋长,最终伤害到了身边的人。
毕竟连自己的身上有什么问题也看不见,自然也就不会做出改变了。
“碧翠丝,快起来,好热。”
“呜。”
虽然发出了这种声音,但她还是迅速地放开了佩尔纳的肩膀。
“这次谈话对我来说意义很大,谢谢你。”
“那我们是朋友了吗?”
“我想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