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尔纳迅速飞回翡翠丘陵。以那火山的巨大规模,半身人的地方绝对会受到波及。幸而龙只引爆了一座火山,如果那三座大山同时喷发,恐怕整个大陆都会遭殃。
她太轻率了。那个人类的形态,只是龙的一个化身。也就是说真正的龙还没有出现。值得庆幸的是佩尔纳没将根之毒浪费在它身上。
冲天的火山灰蔓延极快。在她快要接近翡翠丘陵时,天空已经完全变得阴翳连绵,黯淡无光。
在阴暗的天盖之下,前方的翡翠丘陵显得尤为明亮。佩尔纳快速接近,发现丘陵燃了起来。原本的常青之丘、美丽的翡翠山峦,已经化为火光冲天的人间炼狱。扑面而来的高温,让她望而却步。
在她的注视之下,无形的火焰逐渐凝聚成巨大的红色蝾螈。在山火之中,它发出了猖狂的叫声。一瞬之间,就像响应它的呼唤一样,山体燃得更为旺盛。
佩尔纳毫不畏惧地冲入火焰之中。[心之锚]将高温抵御在外,这焚烧了整个翡翠丘陵的火焰对她竟毫无作用。
她落在那火蝾螈数百米之外,再靠近就无法使用四元素魔法了。佩尔纳冷静地往火蝾螈的方向走去。
是她太愚蠢了。
明明从一开始就知道怪物可以分身,却没想到分身之外还有化身。
明明世界树已经告诉过她,怪物将袭击半身人的领地。
明明是有使命在身的勇者,居然还试图跟怪物互相理解。
在精灵之森的顺利,让她变得天真了。
佩尔纳在火焰中飞奔。她的[心之锚]虽然能保护她,但她还没试过将全身送入这么大的火中。不过习惯之后,她的速度就提了起来。
火蝾螈已经近在眼前。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她才看清这怪物的厉害之处。原本在火焰内部,温度应该会比外面要低一点的。可被蝾螈攀爬过的地方都留下了融化的痕迹。黑色的焦土之中,是橙红色的岩浆。
“啊啊,真是受不了。”
佩尔纳踩在岩浆上面。比起高温,那黏糊糊的触感才是妨碍她的主要原因。她只是用毅力坚定地前进着。
红色蝾螈的皮肤上面,倒是没有像那条水蛇一样的鳞片的纹路。不过佩尔纳也没心思仔细观察了。
能够走到这里,她的意志已经形成了惯性。映入眼中的,只有必须杀死的目标。
从怀中掏出那份漆黑的根之毒,单手捏碎。将细小的粉末撒进蝾螈形状的火焰之中。有形的火焰瞬间崩溃、瓦解、消散。
天空中凝聚的阴云越来越沉重,最终下起了雨。一开始是淅淅沥沥的雨,还没落下就被高温蒸发。之后雨越下越大,就像天破了一个窟窿。
在大雨之中,吞噬了整个丘陵的火逐渐变小。直到大火被雨水浇灭,佩尔纳仍在原地没动。
她紧闭双眼,任由大雨冲刷。落在脸上的雨水,就像眼泪一样流淌。
在大雨中,勇者毫不屈服的身影,让看到这一幕的的半身人印象深刻。
火山引发了地震,地震引发了山火,山火聚集成骇人的怪兽。这个时候,是远道而来的勇者将怪物消灭。
——幸存的半身人是这么传说的。
这场山火使三分之二的半身人罹难,几乎使他们整个族群灭绝。只有少数耐热能力强大的半身人幸存了下来。
原本连绵不绝的绿色山峦,变成了充斥着死亡气息的焦土。火山爆发后的两天,酸雨降临,这部分地区土壤退化,成为了真正的不毛之地。即使依靠魔法,也很难在一两代人的时间内恢复原样。
尽管如此,半身人们也坚强地活了下来,并且不打算放弃自己的故乡。不管再怎么艰难,他们也会努力地活下去。
这股强韧的精神,一定会支撑他们建立新的国度吧。
遗憾的是,拯救了半身人的勇者已经看不见那些了。她没有在遇灾后的翡翠丘陵多留。在搜救工作结束之后,佩尔纳就离开了这片焦土,回到了海希恩,只留给当地人一个背影。
半身人很感激她。
然而这是不对的。
她是身负预言之人,原本应该可以在灾难发生之前阻止这一切才对。
从一开始,她就不该离开半身人的领地,去看什么雪山。
回到海希恩之后,阿斯克鲁德见她郁郁寡欢,主动和她聊起那些事情。
阿斯克鲁德先是夸奖了她连续两次屠龙成功,见她提不起兴趣,就顺着问了下去。
“陛下,我犯了一个错误。”佩尔纳将在雪山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去。她责怪自己过于轻率,过于自信,尤其责怪自己挽回得太晚,却得到了半身人的感激。
国王听过后只是摇摇头:“你误会了一件事。”
“听着,”阿斯克鲁德完全没有责怪她的意思,而是耐心解释道:“我的预言……黛西告诉过你吧?怪物会给大陆的居民带来难以消弭的痛苦。这预言本身已经宣告了痛苦的存在。即使你消灭了怪物,‘它会带来痛苦’这件事也是无法回避的。至少……它带来的只是痛苦,而不是灭绝。”
“您是在安慰我吗?”
“不,我从不撒谎,也不会说违心的话。实际上……现在这个局面,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没人能做得更好。”
佩尔纳低声道:“丘陵的那些半身人,还把我当成什么大英雄了。”
“不要自我怀疑,佩尔纳,你确实是伟大的英雄。
这世上的英雄分为两种,一种名扬天下,还有一种默默无闻。区别就在于,英雄出现的时机。在危急时刻及时出现、救苦救难的英雄,很容易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吟游诗人乐于为这种人物编写颂歌,传播英雄的伟大事迹。而在平静的日常中,将尚未发酵的危机铲除的英雄,往往不为人知。
不管有没有名声,这两类人都是同样伟大的英雄。勇者承担了拯救世界的重任,当然会被世人称颂。”
“不管怎么说,勇者/我都是英雄是吗?”佩尔纳淡淡地笑了:“您今天还真是体贴啊,陛下。”
“嘛,毕竟也是到了现在这个局面,稍微能放松一下了。只剩下最后的龙……佩尔纳,你也不用太勉强自己。”
佩尔纳叹气道:“那您也太放松了。”
最后的龙,是对人类袭击的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