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蝙蝠的解释下,了解了呼啸之谷试炼的真相,罗斯感到一丝茫然。
“这么说,我没能成为‘佩尔娜’,这样的话,就不能得到根之毒的使用权……这样一来……我要再梦一次吗?”
“不用了,你也有你的优势,或许能派上用场。”
“怎么说?”
“首先我要问你一个问题,你是像那个克洛维斯一样的狼人吗?”
罗斯摇了摇头,他记得克洛维斯能够变成狼人是因为[变形术]。而罗斯天生就没有签名,只是返祖了。不管是什么人,签名只有天生的那一个。罗斯的某个祖先就是以自身的签名换取了变成狼人力量。他继承了狼人的力量,相当于继承了那位祖先的誓约,当然不会产生新的签名。
“也就是说,只有外形变成了野兽,实际上……不对,既然变成了野兽,那也该遵循野兽的规则。”
罗斯表示赞同:“确实是这样。虽然和书上记载的那些狼人不同,我只有在晚上才会变形,但是我白天的身体素质也比一般人要好得多,即使是在朔月之夜。”
一边说着,他一边将左手的袖子拉上去,露出手臂上的疤痕。
“这是在某个朔月,我和吸血鬼对战的时候留下的。虽然不得不卖了个破绽,但最后我还是活了下来。”
“……等等,你是说,你被吸血鬼咬过,但是没被感染?”
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心如止水的蝙蝠好像很惊讶的样子。
“有什么不对吗?”
刚问出口,罗斯就想起来一件事。在那个佩尔娜的记忆中,吸血鬼可以通过自己的尖牙传播龙之毒,将那些被他咬过的人都变成新的吸血鬼。
罗斯将自己的常识说了出来:“我是吸血鬼猎人,这种事情可以说见怪不怪了。在我的印象里面,还没有被吸血鬼咬过就会转变的事情。除非是那些被吸血鬼吸血而死的人,他们偶尔会发生尸变,不过这也是很罕见的情况。”
这和蝙蝠知道的可不一样。成为白龙之后,它继承了龙的记忆,了解了吸血鬼的原理。
灵魂的形状由躯壳决定。人类、精灵和半身人的灵魂从本质上都是一样的,没有任何区别,都是无形的以太。
在这世上,只有躯体、灵魂和意识链桥这三者健全,才是能被称为生者的存在。吸血鬼的灵魂被龙之毒污染,他们只是能够活动的死者。
生者只能支配自身的躯体。龙在体验了两次根之毒之后,记住了意识链桥消解、灵魂脱离躯壳的感觉。它不断在脑中重现那种感觉,最终学会了自由支配构成自身生命的三个要素。
龙之毒的原料就是龙的意识之链。它将自己的四分之一作为实验品,以那四分之一的意识制作了龙之毒。龙之毒侵入人的灵魂,将灵魂的形状固定。因为灵魂被固定,躯壳也受到影响,停滞在感染龙之毒的时刻。因此吸血鬼的身体才会在破损后恢复原样。
除了灵魂被污染之外,吸血鬼的身体内也保存着龙之毒。他们能将这份毒通过自己的尖牙传递出去,把别人也转变成吸血鬼。
罗斯的常识与蝙蝠的知识相悖,估计是新生的龙修改了龙之毒的浓度。毕竟原料是龙的意识,过度散布龙之毒,连它自身也会死。
“这么看来,盆地之龙大概有什么更深的阴谋。如果单纯想要消灭这大陆的居民,对龙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根本不需要依赖吸血鬼。但它不惜以自身的意识为代价散布龙之毒……它的野心,似乎并不满足于支配这片大陆呢。”
罗斯直接问道:“有什么我能做的事情吗?”
“你有屠龙的决心和信念吗?”
这个问题让罗斯迟疑不定。决心和信念对他而言是遥远而奢侈的事情。迄今为止,他只是被连自己也不清楚的骚动推着成为吸血鬼猎人。来探索这怀瑟翁之谷也是因为卢涅特的遗愿。
他连对某件事的热枕都没有过,更别提什么决心信念之类的了。
最终,罗斯摇了摇头。
“这份诚实值得夸奖。”蝙蝠没有失望,反而满意道:“即使在忘记了自己是谁的梦里面,你也只有表层被佩尔娜的意识覆盖,内核完全没变。就像石头的表面被刻上了花纹,只有外层变了,内部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如果将佩尔娜的力量刻在你身上,说不定会引发奇迹。”
罗斯问道:“只要将佩尔娜的力量刻在身上,就能得到根之毒的使用权了吗?”
蝙蝠肯定了这一点,然后又解释道:“为了对抗新生的龙,光是有根之毒是不够的,至少对你来说是这样。龙能够支配野兽。遵循野兽规则的你,也会受到龙的支配。接受佩尔娜力量的同时也意味着,你必须舍弃狼人的力量。”
没有过多犹豫,罗斯就同意了蝙蝠的计划。因为通过试炼的人只有他一个。将屠龙的责任背到自己身上,对他来说是顺其自然的事。即使要为此舍弃自己过去十九年的生活方式。
就这样,在无人踏足的怀瑟翁之谷,昏暗的树冠之下,遍地银花之中,新的勇者诞生了。
就像过去的盆地,以公主的签名为原型制作了魔法阵,蝙蝠在罗斯身上刻下了以旧勇者的签名为原型的“阵”。
一个人只能有一个签名。接受了佩尔娜的力量,罗斯现在已经不是狼人。即使是在有月光的夜晚,也不会发生变形了。
除此之外,还有更重要、更为明显的变化。他发现自己的视野变丰富了。色盲症消失,映入视网膜的景象变得多姿多彩,正如他在佩尔娜的记忆中体验过的一样。
还有一种玄妙的感觉。集中精力去感受时,能看到无数微光弥漫。风中、水中、土中……自己的身体周围,无处不在的元素之灵包围了他。这是世界原本的样貌,只是直到现在罗斯才看清。
过去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感受的元素之灵,就这么轻易地——
他伸手想碰一碰旁边的元素之灵,结果什么触感也没有。只是那些像萤火虫一样的光点被他的手掌拨开了。
蝙蝠给予了新勇者支配风的权限。尽管之前没有学习过四元素魔法,罗斯现在也有驾驭风的能力。和借助风元素之灵才能实现魔法的魔法师不同,他对风是支配、役使、命令,权限和龙等同。即使对手是那新生的龙,也不能在他的支配中带走一缕风。
在蝙蝠的役使之下,银莲花的花海从中间分裂,露出了掩埋在花茎之下的,勇者的遗骨。
数百年过去,留下的只有雪白的骨骼,还有破旧的银色铠甲。双手的手骨还紧紧握着黑色的晶体。那是世界树给予讨伐恶龙的勇者的武器,剥夺生命的根之毒。
罗斯小心翼翼地拨开佩尔娜的手,将其中的黑色结晶拿了出来。
什么也没有发生。
罗斯没有受到排斥。蝙蝠的计划成功了。
世界树的契约承认了新勇者。
罗斯摸了摸入手的根之毒。这危险的武器没有什么特别的触感,只是非常光滑,就像被仔细打磨抛光过的水晶一样。
将最重要的工作做完之后,蝙蝠开始讲起关于盆地之龙的事。
虽然它一直待在怀瑟翁之谷中,没有了解过外面的世界有什么变化,但关于龙的事情,恐怕它比任何人都要了解。
龙为了抵御孤独,将自己分为水、火、土与风三个存在。这三个存在都是同一个灵魂,同一个意识,虽然对外表现出来的形式不一样,但内部是完全相同的。因此它没能借此摆脱孤独。
水之龙在精灵之森被消灭,火之龙在雪山和翡翠丘陵被消灭,风之龙与佩尔娜融合成为蝙蝠,土之龙则留在了盆地。
蝙蝠推测新生的龙会继承那个黑色的土龙的能力,即支配土的力量。
听到这里,罗斯想起来自己在伊乌阿克见识过的“现象”,于是将当时的事情描述给了蝙蝠。
蝙蝠很震惊。龙是认真起来就能改变世界的存在,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降格为区区“现象”。而且,居然有人能从那个黑龙的袭击中逃脱,还是一个什么魔法也不会的人。
蝙蝠意识到自己关于龙的信息可能有所误差。于是它要求罗斯描述一下自己曾经见过的龙。
罗斯沉吟道:“其实我见过它两次。第一次是在十年前,它在深夜降临,毁灭了我的故乡。第二次是在不久之前,它毁灭了一个农村。”
要怎么说呢?十年前的罗斯已经九岁,虽然是可以记得住事的年龄了,可他对那一天发生的事完全没有印象。医生说这是很正常的创伤后遗忘症。也许是因为那一天的记忆过于惨烈,连带着罗斯对故乡的记忆也逐渐褪色。虽然仔细一想也能想起来关于童年的很多细节,但平常就像脑子生锈了一样,不会去回忆那个时候的事情。
直到在伊乌阿克目睹了灾难的全过程,罗斯才想起来故乡受到灾难的场景。不过也只是想起了几个画面。关于那一天的事,估计已经被他的大脑丢进废弃物里面了。
因此罗斯重点描述的是在伊乌阿克见到的情景。变成黑色的土壤、黑色的没有形体的雾、最终翱翔于天空的黑色之龙。然后是浑然一体、变成了“活物”的大地。最终黑龙在天空中消失。既没有回归大地,也不是飞往别的地方,而是直接消失在了空中。
蝙蝠听完之后,肯定了自己的推测。黑龙确实拥有支配土的力量。然后它从罗斯的描述中知道了另一件事。
罗斯所看到的确实是“现象”。不是由黑龙本体引发的,也不是由化身引起的,只是由黑龙提前设置好的,以它的力量实现的一次性现象。因为是一次性的,所以实现之后就会消失。连增加眷属的工作都不愿意亲力亲为,这黑龙到底在谋划什么呢?
不管怎么样,蝙蝠决定将全部交给罗斯。不管是根之毒、佩尔娜的力量还是支配风的权力,连同自己的一切,全部交给新的勇者。
蝙蝠最后的工作,是将自己的灵魂和意识都刻在罗斯身上。
[心之锚]的力量能发挥多少,取决于佩尔娜的意志。罗斯身上的阵只是刻印在表层的仿照之物,与他的意志并没有联系。虽然在魔力流通之时,这个阵能像发挥出类似于[心之锚]的力量,但这样是没办法达到佩尔娜那种的程度的。
因此蝙蝠将屠龙的意识刻了上去。罗斯自己没有意志也不要紧,只要内部保持稳定,外层的[心之锚]就不会破裂。
为了区分新旧勇者,蝙蝠将罗斯身上的阵命名为[铭之心]。不管是力量还是意志,都是刻在身体外层之物,罗斯只要保持心绪稳定就好。他的内部能有多么顽强,蝙蝠是知道的。毕竟他能把重塑人的试炼当成一场真正的梦。
蝙蝠的灵魂所给予的是不属于勇者的力量——支配风之眷属的权力。既然对方有眷属,那罗斯这边也得有帮手,这才算公平。
这样一来,新勇者就算是完成了。
新勇者对黑龙的讨伐,不再是单打独斗,而是一场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