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斯今天也在湖畔等待着。
在朝雾还没有消散的时刻,他等着那个让他联想到卡利亚的姑娘。
这已经是第七天。在上次与她见面以来,已经过去了整整七天。而这期间,罗斯没有再碰见过她。
对方是地位尊崇的大领主,也许是有什么公务让她抽不出身。或许是柏妮丝发现他是个无趣的人,已经厌倦了和他打交道……
诸如此类的猜想,在等待着她的时间里不短在他脑中回荡。
尽管如此,罗斯仍在等待着。
想起了浦鲁克、布雷登和弗洛伦斯以及卡利亚之后,他也察觉到自己的记忆之门是在接触了柏妮丝之后才打开的。
而自己在柏妮丝面前的表现,也让他感到深深的违和。
他为什么会对柏妮丝产生这么浓厚的探究欲?为什么期待着和她见面?为什么……见到她的时候会联想到卡利亚?
这些疑问萦绕着他,不断盘旋,没有要消失的意思。罗斯感到自己必须和她加深接触。
……因为他已经回忆起了最为重要的事情。卡利亚没有死,或者说没有确切的已经死亡的证据。
罗斯感到他现在可以心存侥幸,认为妹妹只是失踪了。她也许仍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活着,只是他一直不知道。仔细想想,卡利亚的年龄与柏妮丝相仿……尽管她们的外貌特征不太一样。卡利亚是白化病患者,有着独特的浅红色的眼睛和银色的发丝。皮肤苍白脆弱,常年严严实实地包裹在衣衫之下。
而柏妮丝呢,有着一头浅胡桃色的头发,以及一双与卢埃林非常相似的紫色眼睛。罗斯后来从罗克珊那里知道,那两人之间不太可能有亲缘关系。塞吉兰领主的外貌特征似乎也没有关于紫色双眼的描述。
人的相貌是会改变的,这一点不错。卡利亚失踪的时候只有四岁。如果她活了下来,现在已经是一个十四岁的姑娘了。她的外貌和体型一定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可头发和眼睛的颜色能这么容易发生改变吗?
罗斯很清楚,卡利亚那特殊的外貌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恶意。如果浦鲁克没有被毁灭,如果布雷登、弗洛伦斯和罗斯在她的身边,有亲人的庇护,那点麻烦也不算什么。
那么现在就以浦鲁克的毁灭为背景,卡利亚的幸存为前提设想一下吧。孤零零地生存下去,身边没有人能庇护她,面对周围人的恶意,她会怎么做呢?
卡利亚能坚强到无视别人异样的眼神和排斥的举动,坦然地活下去吗?她能够不受周围环境的影响,接受真实的自己吗?
这几个问题在脑中涌现之时,罗斯不知怎么的,又想到了柏妮丝。
在喜庆而忙碌的杜洛萨万,在气氛热烈的戈洛斯宫,格格不入地穿着丧服的柏妮丝。那个将自己的相貌遮掩在庄严的面纱之下,时时刻刻都紧闭双眼的青涩而稚嫩的女大公。表面上盛气凌人,接近之后却让他感到亲切而随和的大领主。
糟糕了。
想到柏妮丝的时候,罗斯没办法静下心来去回忆卡利亚。而要回忆卡利亚,他就情不自禁地将脑筋转向柏妮丝。他想象中那个长大了的妹妹,逐渐浮现出柏妮丝的脸。那朦胧的五官,正如柏妮丝的面纱之下,若隐若现的模样。
卡利亚……柏妮丝……卡利亚……柏妮丝……他竟然将这两个人混淆,真的是……
这其中有一种直觉。以前罗斯作为狼人的时候,总是很相信自己的直觉。因为他的耳朵听见了、眼睛不经意看见了、鼻子默默嗅到了,周围庞杂而微不足道的信息,偶尔会在狼人的野性中赋予他直觉。通过无意识地观测周围信息,无意识地分析那些信息,最终得出影响他行动的倾向。
现在他的直觉正在他耳边低语,说卡利亚和柏妮丝之间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就过去的经验而言,罗斯的直觉是很准确的。可他已经不再是狼人。失去了卓越的感官,他还能相信自己吗?
经过理性的思考之后,罗斯决定抛弃这份理性。他现在需要的是侥幸的希望。只要有能够找到卡利亚的希望,就不能轻易放弃。
他是浦鲁克的塞奥佐罗斯·蒙茹瓦,是布雷登和弗洛伦斯的长子,卡利亚·蒙茹瓦的兄长。在遥远的过去,他下了一个决定。尽管曾经遗忘了,但他现在回忆了起来:他要保护好卡利亚,保护好自己的妹妹。
罗斯和布雷登一样,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没有特别的天赋,没有特别的长处。但是他有一个惹人怜爱的妹妹。为了心爱的妹妹,作为兄长的他要特别的努力才行。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罗斯忘记了自己的决心呢?
罗斯在长期以来,只记得过去的憧憬,忘记了新的向往。其中的原因……大概是因为他将作为契机的卡利亚抛之脑后了。罗斯只记得自己有一个体弱的妹妹,忘记了要保护好她的决定。
到底是谁在对他的记忆动手脚?
——在那个时候活下来的狼人,竟然得到了白龙的眷顾。
黑龙临死之际,确实说过这样的话。罗斯当时只觉得莫名其妙。后来对方又说了一些诅咒的话,他更觉得这种恶毒的遗言没有听下去的必要。现在想想,黑龙……曾经见过他吗?
在凯劳斯的矿场,原来不是他们之间的初次见面吗?说起来对方一开始的反应确实有点奇怪……
……黑龙、被毁灭的浦鲁克、失踪的卡利亚……
说起来,毁灭浦鲁克的那条黑龙也是蝙蝠曾经说过的“现象”吗?
罗斯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信息又多又杂,他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直觉。
黑龙的双翼轻轻一挥,留下一片狼藉的废墟。作为浦鲁克唯一的幸存者的罗斯现在要找回自己的妹妹。可元凶黑龙已经死了。据他所知,诺文海希恩的猎人协会对那次龙灾没有留下什么特别的记录。已经过去了十年,那个被毁灭的城镇估计是彻底荒废了。想要在那种地方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估计比穿越怀瑟翁之谷还要难。
而且……柏妮丝的身影总是在他脑中挥之不去。与卡利亚的形象逐渐重合的这个姑娘,她的身上有什么秘密?
在罗斯的脑中,紫色的眸子和红色的眸子交错重合,或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