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为什么你一点都不伤心,都不难过呢?”
小女孩怀抱着猫的尸体,满脸啼痕的问道。
“我......”
唐玉回答不上来。
一个人的形容故可使如槁木,难道他的内心也可使如死灰吗?
小女孩怀里的猫忽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幽怨的黑瞳,死死的,冷冷的盯向他。
......
列车在瓢泼大雨中,安静沉稳,无可动摇的向前驶去。
因为只是平常日子,车厢里的人并不多,一排座位上只有寥寥几个人。
整个车厢都充斥着一股沉闷,宁静的氛围,仿佛每个人都心事重重,若有所思。
车窗外一片漆黑,豆大的雨滴冷冷的砸向车窗,发出哒哒的声音。
忽然,列车驶进了一个隧道,空气仿佛受到挤压似的,车厢里响起低沉却刺耳的震动。
唐玉睁开了眼睛,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忘了身在何处。
肩头的攒动让他回过神来。唐琳像是小猫般的,用脑袋摩挲着他的肩头,不知道是在寻找舒适的位置,还是受到了惊扰,只见她伸了一个懒腰,也醒了过来。
“这是哪?”她有些迷糊的问道。
“车上。”
“......”
唐琳白了他一眼,无可奈何地叹息道:“我是不是还要问一问你是谁,想要干什么?”
唐玉笑道:“这倒不必。”
时间指向晚上八点,按照火车行程,还有四个小时才到达云中站,在那里他们转乘另一趟火车。
至于现在他们所处的位置,看看接二连三的黝黑山峰和隧道就知道了,应该是在途径黑岩县的路上。
算上他们启程的乌山市,这一带都可以算得上是偏远山区。
即使在人迹罕至的地方,透过车窗,也能在远处山腰上看到一两盏如鬼火般的灯光——那是特有的,定居在山坳里的村落,偶尔被人们所觉察时的情景。
未免太过于隔绝人世了,每一次唐玉从这里离开都有这样一种感觉,无论是人还是物,以及始终留守在那片街区的婶婶,都仿佛居住在时间被定格住的桃源乡。
“我做了一个梦,好像梦到了妈妈说过的老家......”
唐玉转过头,看到妹妹一边翻动着手机,一边漫不经心的说到。
他回想起来,婶婶确实提及了一两次,不过据说那里已经没什么人,是一座荒村了。
“我和爸爸妈妈玩的很开心,一起抓鱼,采蘑菇......”她继续说道。
对此,唐玉只能淡淡的笑看着她。
唐琳回想着,却忽然有点气鼓鼓的样子:“结果转过头来,才发现哥哥你不在欸?”
她放下手机,狠狠的瞪了唐玉一眼,就像是在质询一样。
“那我一定是在旁边给你们照相。”他笑着刮了一下妹妹的鼻子。
“最好是这样哦!”意识到被自己的梦气到的妹妹也笑起来。
火车继续平稳的向前驶进,窗外的雨也越下越大,雨滴拍向车窗的哒哒声几乎连成一片。
唐玉向窗外看了一阵,猜想也许在下一个站台火车就会停靠一段时间。
“啊,禁止窥探!”窗户的光影里,妹妹慌忙把手中的牌掩在胸口。
从刚才开始,因为手机的网络被遮断太厉害,两人就玩起了扑克牌,游戏的赌注当然是零食。
而现在,唐琳这么紧张的原因显然是——她荷包里的小鱼干已经被赢的只剩下一包了。
残忍的拿下妹妹手里最后一包小鱼干后,唐玉招了招手,满意的起身去上了一趟厕所。
唐琳则在身后不甘的挥动着小拳头。
在平时,两人相处的时间并不多,至少唐玉这边总是忙着工作,因此看到妹妹渐渐从婶婶的事情上恢复过来,他发自内心的感到欣慰。
以至于行走在过道上的时候,脚步都带着一份轻快。
但是当他从厕所里出来,开始注意到过道两侧的乘客,注意到车厢里弥漫的一种阴暗的氛围的时候,他感受到了压抑,一股仿佛被某种邪恶的东西从背后窥视所带来的压抑。
抱着婴儿喂奶的妇女,埋头看着手机的男孩,嗑着瓜子的少年,如痴呆般凝望着对面空位的老人......每个人都在各行其事,却又仿佛相互提防般的,偷偷觑看着彼此。
车厢内的光线很亮,却照不亮犹如隐没在阴影里的漆黑瞳孔。
幽暗的车窗,现在也似乎成了眼睛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座位上的每个人。
整个车厢里仿佛只剩下踏踏的脚步声,以及雨水撞击车窗的哒哒声。
他莫名地感觉到一阵寒意。
忽然,轰隆一声,天空中响起一道巨大的惊雷,雪白的光亮从白昼般的火车外透窗而入,轨道旁的树木和远处的山丘如同覆上了一层薄雪。
在那一瞬间,无数的景物在不断倒退,明亮的车厢也仿佛被更剧烈的强光笼罩了片刻,在这片刻里,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事实上,这并不是什么夸张的修辞手法,那一刻,唐玉入眼所见的,是一车厢的死尸。
从过道两侧顺次看过去,少妇的头像是被折断般的挂在胸前,婴儿的眼里流出鲜血,男孩的后脑勺被重击般的凹了进去,少年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因为他的喉咙被一根树枝贯穿了,那位老人的鼻孔和嘴里塞满了泥土,七窍默默地流出鲜血......
整个车厢就像是地狱一样,横陈着一具具惨死的尸体。
下一刻,闪电的光芒如潮水般褪去。
窗外又恢复成了一片黑夜。
死尸,鲜血,像是蜃怪吐出的泡影那样,转瞬即逝。
少妇怀中的孩子忽然哇哇哭了起来,男孩,少年,老人,一切正常。
看着车窗中的景像,唐玉感到一阵恍然。
仿佛在光影的转换之中,闪电造成的虚像方才崩解,另一个虚像又借助镜面般的窗户呈现了出来。
不知什么时候,他停住了脚步,一只手紧紧的抓在过道的座椅上。
也许自己并不是看上去那么冷血,他想到,很显然婶婶的死对自己造成了巨大的打击,以至于仅仅因为一个闪电,他都能看到幻觉了。
就在他自我安慰的时候,一只手摸了摸他抓住座椅的那只手。
他低头看去吓了一跳,原来自己一直抓着的不是座椅,是老人的肩膀。
“抱歉。”他连忙说道。
老人带着和善的微笑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