蜻蜓翅膀振动的频率是每秒20到40次,虽然还没有超过人类视觉可以捕捉的范围,但因其透明性,当蜻蜓起飞的时候,人也只能见到它身侧两团模糊不清的虚影。
小孩嚎哭时的频率能达到400hz以上,那种声音既尖锐刺耳又富有穿透。
但现在,无论是蜻蜓的翅膀还是小孩的嚎哭,在唐琳看来,要么是缓慢到近乎静止,要么是绵长到催人昏睡。
就连日光落下来的光柱,清风吹动起的波纹,也变得悠扬而宁静。
在唐琳思考的时候,她的感知能力忽然变得纤细而敏感。
世界的脚步仿佛慢了下来。
俯瞰整座湖泊,以及湖泊四周的旷野,已然是玉毫如可见,于此照迷方。
她却并没有为此感到惊异。
她本能的使用出自身的力量,也本能的习以为常。
正如人们看到五彩缤纷的世界的时候,不也没有为自己的眼睛而惊异吗?
唐琳冷静的思索着小姑娘话里的意思。
小姑娘无意中透露出的情报,显然与自己目前的状况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她所说的鬼娘是对装扮着獠牙,红眼的女子的称呼么?
这种装扮的习俗与自己的现状是否有关联?
她提到的三途镇又是位于什么省份什么地方?
她失言曾和爷爷见过自己,是否意味着他们知道自己未知的事情?
而且还有一个比较要紧的问题就是:如果自己死而复生的事情被更多的人知道,那会发生什么?是被警察逮捕,还是被送到秘密实验室解剖研究?
原本的那个“他”早已过了热血单纯的年龄了,对于人心的险恶和个人力量的渺小反而有着深切的体会。
自然不会想当然的认为现在的自己还能听之任之的过上普通人生活。
于是她做出了决定。
而在她仔细思索并做出决定的这段时间,小姑娘哭喊着总共跑出了不到一步。
她动身向小姑娘走去,眨眼间的功夫,便出现在了小姑娘身后,然后一把抓住她的衣领,将她挟在胁下,飞也似的离开了这片湖泊所在地。
“这......是......怎么......”反应过来的小姑娘瞪大了眼睛。
强烈的气流使她口齿不清,不得不闭上了嘴巴,飞逝的景象令她紧紧抱住唐琳,忘记了挣扎。
目所能及的地方有一片丛林,那就是唐琳的目的地。
但在快要进去之前,小姑娘忽然慌张的摇头。
“不能......进......”她勉强吐出几个字,就被气流淹没了。
丛林中密布着沼泽,但以唐琳的速度而言,近乎是如履平地。
就这样直到丛林深处,一个幽暗、寂静、远离人世并且绝不会有人踏足的地方,唐琳停了下来,将小姑娘放在地上。
小姑娘一站稳,就惊恐的看向四周,此时太阳虽然已上中天,丛林里却见不到一丝光亮,遮天蔽日的树木投下阴冷的幽影,空气中弥漫着潮湿腐烂的气味。
“你怎么敢到......”小姑娘说着,忽然捂住嘴巴向一边跑去。
足足有好几分钟,她跪在地上狂吐了起来。
这片丛林确实寂静的有些诡异,既没有虫鸣,也听不到鸟叫,唐琳运足目力向深处望去,恍惚间仿佛见到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一闪而过。
也许是上升的沼气引起的视线扭曲。
她对此并不太在意,带小姑娘来此,本就是为了避免引起他人注意,造成更多麻烦。
半晌,唐琳转过头向小姑娘看去,发现她已经吐完了,正像鸵鸟一样躲在一棵树的后面,露出半个脑袋怯生生地瞄着她。
两人对视着,谁都没有说话。
终于,小姑娘像是终于忍受不了一般,豁出去说道:“我知道了。”
“哦?”
“这里是你的老巢,你被这里的野鬼上了身,带我到这里来,是想要吃我的肉。”
唐琳不置可否。
小姑娘见她没有否认,忍不住身子一抖。
接着,她又沉默了下来,只是这一次似乎不那么害怕了,也许是眼见没有希望,破罐子破摔了。
唐琳见她安静下来,正准备开口说话。
小姑娘忽然眼睛又一亮,像是发现什么了不得的秘密,猛地合上手掌。
“啪”的声音在森林里回响,她瑟缩的向四周看了看,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我知道你的计划了。”她正襟危坐,带着一种笃定的语气。
唐琳眨了眨眼睛,不为所动。
“哼哼,”小姑娘这下仿佛完全沉浸在某个侦探游戏里了,她竖起一根手指说道:“真相只有一个!”
“对于‘鬼’来说,小孩子果然是不太够的吧!”
“那么你的阴谋就是——”
“以我为诱饵,当村里人来寻找我的时候,迫使我呼救,让他们落入你的陷阱!”
她一气说完,单手握拳,脸上露出坚毅的神色。
“但我是不会屈服的!”她说道。
唐琳呆了呆,忍不住扶额,她现在总算明白了,这个不知是哪里来的小姑娘,不仅是话痨,而且想象力还十分丰富。
不过——
“一问一答,你答错一句,我就咬你一口。”唐琳露出獠牙,恶狠狠的说道。
“是。”
小姑娘的胆子显然要比看上去小。
后面的事情就简单了。
在问答中,唐琳结合自己的知识大致弄明白了现在身处何地。
这里地处荆楚东南,毗邻望仙泽,群山环绕,有三座乡镇坐落于此。
位于群山之内但靠近外围的是三途镇,与三途镇相接形成对望之势的是黄泉乡,位于两座乡镇之后与望仙泽相接的就是小姑娘所在的村落——归守乡。
二人现在身处的这片丛林沼泽就是望仙泽。
火车事发地段的云中、黑岩二县距这里有一百多公里之远,据小姑娘说,她和爷爷数个月前就是在鬼仙湖——唐琳梳洗身体的那座湖泊——上发现她的尸体的。
鬼仙湖与多条水系相通,也许尸体是随着山洪落入水中,一路漂流自此。
“你们就只见到一具尸体吗?”
“是的。”小姑娘咽了咽口水。
“具体是几个月之前。”
“三个月......四个月......”小姑娘盯着唐琳的牙齿,感到脖子上一阵凉意,她慌忙掰起手指,“我记起来了,是五个月,那天是重阳节,我和爷爷刚从山上下来......”
五个月前......而火车事故发生的时间是七个月前......
唐琳沉默良久,终于又问道:“那天你们见到我的尸体是死的......还是活的?”
她问的这句话已然十分古怪,但是算一算时间,一具尸体在水中漂流了两个月之久,怎么可能还辨的清楚面貌呢?
小姑娘愕然抬头,只见唐琳垂着眼眸,整个表情都被隐没在阴影之中,让人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她感觉心里一阵发毛,顿时想起唐琳曾是一个死者的事实,忍不住又向树干靠近了几分。
“死的,你的尸体很冷,也没有呼吸......”她说,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爷爷当时很奇怪......”
“哦?”
“爷爷朝你的尸体磕了三次头。”丛林里陡然吹起一阵阴风,莎莎的声音环绕在她们周围,仿佛有某种东西在窥伺着一切。
小姑娘完全沉浸在了回忆之中:“后来,爷爷让我拿上铁锹锄头,跟着他一起上山,找了一个地方把你埋了。”
“那天晚上,夜很黑,风很冷......”
显然她又开始发挥想象力话痨了。
唐琳忽然打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小姑娘忙闭上了嘴。
她发现唐琳的视线聚焦在自己身后,忍不住向后看去。
却见到一条两指粗细的蛇,吊在树上,正弓着身子朝她后颈咬去。
她连尖叫都来不及发出,只觉眼前一花,蛇的毒牙几乎紧贴她的皮肤。
幸运的是惨剧并没有发生。
数尺之外的唐琳鬼魅般出现在她的身后,她出手比蛇更快,手段比蛇更猛。
弹指间,蛇头如子弹般飞了出去,连带着它的身体,一同撞到树上,留下一滩黑色的血雾。
“走。”唐琳抱起小姑娘,不由分说地向林外跑去。
整片树林都响起莎莎声,树叶无风自舞。
唐琳那超出常人听觉的耳朵里,充满了一种粘腻的,令人恶心的嘶嘶声。
也许这才是这片沼泽丛林被小姑娘和这个村子里的人视作禁地的真正原因。
无数的蛇从四面八方向她们涌来。
一直到她们接触到丛林外的光线,毒蛇们才如同受到了禁制般,不甘的退入黑暗。
唐琳身上挂着六七条毒蛇,都已如冰棍一般被冻僵,咔哒一声便抖落在地上。
看来她即使被毒蛇咬伤,似乎也并无大碍。
但是她怀里的小姑娘,此刻却气息急促,几欲晕厥。
唐琳面色难看的握住她的右臂,不断施放冷气,在那里赫然有着一个毒牙的印记。
补救措施只能够延缓毒液蔓延,当务之急还是去找医生。
就在唐琳思考着是否应当将小姑娘的手臂砍下来的时候,她听到远处有人呼喊名字的声音。
几乎是瞬间,她就来到了那人身侧。
“是你!”出乎意料的,那位老人一眼就认出了她。
“救人!”唐琳皱眉道。
老人这才注意到她怀里抱着的人,不由面色一变,惊呼道:“小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