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初始,源于本能。
弱肉强食,优胜劣汰。
然后,诞生了第一个祈愿。
我希望,明天能够饱腹一顿。
我希望,明天能够争取到交配权。
我希望,明天不用再忍受恐怖的黑夜。
我希望,我希望能够活过明天。
在无数愿望所描绘的逐渐璀璨的未来中,我睁开了双眼。
世间万物的颜色由此涌入我的眼中,我看见了那些美丽的,也看见了那些丑陋的。
我看见在那个文明尚未萌芽的时代,人类便已互相团结,联合狩猎。
我看见在那个饿殍遍野的年代,同类相食,亲子互残。
终于,有人带着愿望,与我邂逅。
“我希望……”
那个最初的愿望是什么,那时的我没有意识,自然也不会存在记忆,但肯定,我帮他实现了。
自此,越来越多的人带着或相同或不同的,但都朴素且纯粹的愿望,找到了我。
食物,配偶,玩乐。
愿望本身诞生于无形的意识,本该虚无缥缈,但在我的能力下,化作了他们眼前所见,我的能力也不断进化,最终,哪怕是时间与空间,我也能尝试触碰甚至是将其扰乱。
人们的愿望也在不断升级,愿望与愿望间产生了矛盾,互相抵消,或互相覆盖。
虽然愿望的最终实现不完全取决于我本身,但还是有部分人开始咒骂起我,选择离开,还有部分人则开始思考起愿望本身,并开始钻研。
有人找到我,希望他能活一千年,他的肉体得以近乎永生,但他的精神却在名为时间的大浪淘沙中早早失去了光彩。
有人找到我,希望人类能够有始有终,他虽早早逝去,那坚韧的精神却流传千古,他的一生也得以圆满。
有人找到我,希望他能许下千百个愿望,贪婪最终遭到反噬,他最终失去了他最初的肉体,也失去了最初的自我,化作大海永远追逐着的浪花,或是融入到永无止境般轮回的日月。
有人找到我,希望人生仅有一次奇迹足以,借此他开始攀登那名为时间的山峦,一座座高峰,一次次低谷,他的行为带来回应,可即便名为宿命的桎梏,也无法限制其自由,亦无法阻挡他的追求。
愿望,仿佛是在无限的可能性中寻找有限,在世间众多眼花缭乱的事物中,找寻真爱。
越来越多的人不再来找我,他们已经获得了所有,他们活着,本就同时拥有过去,现在,还有未来,这便是一切。
那我呢?
力量不断衰减,原本遍布天地间的神识也只能看见眼前。
仍然有人来我的面前许愿,可他们清楚自身所求,也清楚如何才能如愿,就算我想实现他们的愿望,却也是力所不能及的无奈。
原本胜天半子的我,沦落为了一介小小的神,或仙,我化作那徒有其表的偶像,仅仅供人参拜,寻个心理慰藉。
再然后,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女孩来到了我的面前。
“告诉我你的愿望吧。”
何等大言不惭。
“即便是庙堂里的神佛,我想,你们也该是有愿望的。”
愿望,从没考虑过,也没能想象过。
“所以,告诉我你的愿望吧,也许我就能替你实现呢。”
我的愿望,是什么?
“让我想想,你肯定吃穿不愁,玩的呢?不对,你也肯定有许多我见都没见过,想都不敢想的玩具。”
我,又是谁呢?
“哦,我想到一个,嘿嘿,倒数五秒,看是你先自己跟我说,还是公布我想到的答案。”
我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为了什么?
“十秒到!我给了你机会哦,你还没说话,那我就说了!”
女孩狡黠一笑,说道:
“你的愿望是,人生。”
千千万万年光阴,千千万万个愿望,千千万万种喜怒哀乐,千千万万回爱恨情仇。
我聆听,我看见,我感受,我思考。
我怎能不羡慕?怎能不向往?
啊,原来如此。
我的愿望是,成为一个人。
也许,有更高级的存在听见了我的愿望,又或者,那些纯粹的愿望,本就是作为应当发生的奇迹而存在。
记忆,五感,想象。
过去,现在,未来。
“不过就算我猜到了,看样子我也没法实现你的愿望啊。”
我摸了摸头上的狐耳,无奈地摊了摊手。
“哎呀呀,谁让我只是一个力量有限的小狐仙呢,等等,为什么是‘狐仙’?算了,不要在意细节。”
人生本就是有诸多可忽略之处,无伤大雅。
“肚子有点空空的,该吃什么饭好呢?不不,我记得还得去帮忙照看茶园,对了,那首先还得要去河边打水,ε=(´ο`*)))唉,真烦。”
虽然满嘴都是抱怨,但我能感受到,我笑容满面。
我依旧保留了一些小小的力量。
“爷爷,这个力道如何?”
“嘿,就这儿,刚刚好,被你这么一锤,爷爷我感觉都年轻了十多岁哩。”
“你要真年轻了,不如来帮我做饭。”
“额,这就叫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干,老婆子你都做了这么多年饭了,我手糙,还记得上回吗?我去帮忙反而惹得你不开心。”
“奶奶,我再给爷爷锤会背就来帮您。”
“不用,就一顿饭而已,你还是继续帮老头子多锤锤背吧,他干了一天的活,累。”
“好的。”
力量聊胜于无,但总好过没有。
“听说,村门口家的老二走了?”
“可不是,也不知道染上了什么病,年纪轻轻的,唉。”
“嘘,当家的过来了。”
“咦?我怎么感觉,他状态挺好的?不像是死了亲儿子的人啊?难不成老二没死成救活了?”
“切,那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呢,生死关走过一遭的人,未来不知要多少麻烦。”
“不是,听说最后,人还是走了的,但是啊,那当家的说是见到了老二的魂儿,好好地告了别,所以才……”
比起力量,我最终还是没能完全成为人类。
认识的人不断成长,然后离开,我自以为融入了他们,但果然,我还是个异类。
花费了些许时间,我在人迹罕至的山上搭建起了我的居所,曾经还有人会来见我,但后来,他们当我作神仙,便敬而远之,从此不相往来。
再然后,便又是无数春夏秋冬,无数孤独寂寞的岁月,似曾相识,却更加苦不堪言。
直到……
脚步声愈来愈近,正在打扫庭院的我按捺不住欣喜,转过身看向石阶。
“吼呀,竟然是人类,真是许久未见啊,额,不是熟悉的面孔呢,也没有熟悉的气息,咳咳,那么初次见面……”
看着陌生的男人,我抬起了头,自豪地说:
“我是狐仙,请问您有什么愿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