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没有雨,地上没有水。
“我的汤呢?”
巨口一开一合,渴望的朝向天空中乌黑的浓云,却只等来了几滴聊胜于无的滋润。
“虽然不知道你在等什么,但到此为止了。”
泛着银光的盔甲人发出冰冷的审判,悄然将一枚银质硬币按在刀身上,二者在圣力包裹下逐渐融为一体。
想不到来着那个神秘人的除魔硬币居然会在这里用上。
“对,就是这样,然后用断罪结果它。”脑海中,苍老灵魂正指点着安黛因,也正是他提出了让安黛因把硬币拿出来这样用。
“你看它虽然咬碎了女神像,但一直没法脱离看似完全损毁的修道院,只能依附在屋脊上,现在就是它能释放出力量的最大限度,也就是最虚弱的时候了。”
安黛因微微颔首,一手将刀尖指向巨口,一边左手轻抚酥胸,压抑下狂跳不止的心。
“我现在似乎,心境不太对。”安黛因贝齿轻咬,怎么也难以平复心情。
“是有什么顾虑吗?”
“不是,就是感觉,强烈的不安,就好像上次为了阻止她时,那样的心情。”安黛因摇摇头,她眼中的世界开始浮现出另一副景象,若隐若现。
超凡的声音萦绕在脑海中。
【不要退缩,这是你必须完成的使命。】
安黛因抬头看着巨口,看它如小丑般癫狂地上演荒诞戏码,心头的跳动愈发加剧。
【处决它吧,这是命令。】
金色的眸子愈发明亮,穿透盔甲缝隙,在空中留下一串耀眼的黄金流光。
“好吵。”她摇了摇头,世界中顿时只剩下一道声音。
【处 决 它。】
“等等,这是什么招数?丫头,你好像不太正常。”苍老灵魂疑惑道。
没有回应,如同石沉大海,安黛因的气息终于稳定下来,明黄色的圣力环绕着她,以手臂末端为中心扩散开来。
“丫头,你在听吗?”
他的声音太小,埋没在无数杂音中,被一并剔除出了安黛因的思维。
巨口忽然僵在原地。
“还没咬碎吗?那我是怎么吞下去的?”
它身后的空间忽然扭曲颤抖起来,似乎有东西要突破看不见的屏障来到这里。
“都进了我的肚子,怎么可能让你跑掉。”如果有五官,此刻的巨口一定赤红着眼,怒目圆睁。
但安黛因手中的直刀已经和那些被它吞下的东西开始共鸣了,一旦搭建起联系就不会中断。
“呕,恶心。”
巨口似乎被撞到了喉咙,无法再放下更多狠话,尝试着把东西吐出。
最先冒出的是泛着白光的残破碎石,随后是女神像的无数残部,一点点出现。
如果不是女神授意,没有钥匙的无期刑徒怎么可能突破用来关押它的囚笼呢?
“不是碎掉了吗,怎么可能会出来,你干了什么,丫头。。。”苍老灵魂已经彻底被震惊了,他越发看不透这个与自己相伴两年的小丫头了。即便翻遍他在生的阅历,也无法理解这是什么情况。
硬要说的话,这就是那群教徒口中的神迹吧,切切实实的神迹。
女神像没有尝试恢复原型,而是在空中压缩凝聚,逐渐变成了一柄巨斧,与安黛因举起的右手似乎遥遥呼应着。
巨口还在不停干呕,此时的它俨然是一只犹斗的困兽,虽然费力挣扎着,但没有食物填补它空虚了数百年的胃,本体还被牢牢压制在血池之中,无力逃避。
安黛因的盔甲忽然消失,露出她此刻的面容。
白玉无瑕的脸颊不带丝毫感情,却给人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感受,白裙上沾染的血污如阳光下的积雪一般消融殆尽,自悬城中心聚焦的日光穿透了积云,带来天堂的号召,洒落她的背脊。
本就出众的容颜此刻无法用凡间的词汇修饰,因为已经超出了人类的认知范畴。“她”在强行向看着这张面容的人灌输着美好的观念,让人不由自主向其献上膝盖和虔诚。
而这面容便不是任何东西有资格遮盖的,它本该向世界展示美的究极。
而看到她的巨口却陷入了一种它应该早就遗忘的感受,恐惧。
“你,是你,你回来了。”它颤抖着开口,像匍匐在地,将自己的头颅埋入泥土的鸵鸟。
圣洁的白发随风飘舞,没有言语,但巨口从那双金眸中看出了死相。
自己的死相。
“还是跑不掉啊,但最后居然还是死在你这高高在上的家伙手里,真是不甘心。”
时间的流速仿佛开始变慢,它已经放弃了挣扎,也短暂地清醒了片刻。
“真想吃饱了再上路啊。”
巨口的身后仿佛凝聚出一个小男孩的身影,矮小的身体枯瘦如柴,唯独肚子浮肿着,肤色蜡黄,头发像枯黄的杂草,稀稀疏疏耷拉在头顶。
“马上就不饿了,乖。”似乎有一只手在男头顶轻轻揉了揉,唤起男几乎贯穿了人类历史的漫长记忆。
昏黄的烛光是他记忆的开始,无数关切的脸大大的,填满了他的视线。
“是个带把的。”托着他的人忽然狂喜,脐带还没剪断,就想把他高高举起。
那天,亚伦开心地窜遍了整个村庄,在每块田地留下他狂喜的足迹,绕着小小的村子跑啊,直到村长把他抓回来,才想起自己似乎还没有给孩子取名吧。
“他是咱们家的希望,就叫他菏普吧。”
之后很多天,荷普没有再看到出生时的烛光,也许是他还没记事想不起来,也许是因为他拮据的家难得几根蜡烛。
他在飞快地长大,明明还是个孩子,却从小不哭不闹,很是讨喜,亚伦越发确信他是家里的希望,努力干活,希望来年收成能更好,给小家伙补补身体。
但希望的到来往往伴随悲伤。
身体虚弱的荷普母亲,最终没熬过去。
那是荷普第一次接触到饥饿的滋味,他在母亲的怀中,顺着天性扒开了母亲的裹胸,含入口中,却什么也得不到。
哪怕一点一滴呢?但可怜他的母亲连血液也几乎要干涸,直至冰冷僵硬,仍然维持着抱住荷普的姿势。
被发现时,荷普还在**着,拼命地**。
因为他饿。
面黄肌瘦的荷普在长大,所以家里的负担又多了一份。
他的姐姐,也是一样的瘦弱,却已经承担起了维持生活的重任,与父亲一起耕作于田埂。
荷普只需要好好长大,活下去就好了,只要他活着,一切都还闪烁着希望的光辉。
“荷普真是个听话的孩子。”村长喜欢摸着他小小的头,一边喂他吃熟透了的烤土豆。
最喜欢了,土豆。
只要听话,荷普就有土豆吃,爸爸和村长爷爷就会笑,像看到太阳时一样。
但这个小山村的贫瘠注定承载不了一个希望,苦寒之地无穷的冰雪牢牢埋住了他们的盼望,连绵的群山遮蔽了他们的太阳。
“今年,更冷了,秋天就已经冷成这样。”亚伦掰断了一根冰锥,走到村长身旁。
村长张口,想要叹气,又害怕寒冷侵入肺部,让他染上风寒,只好抿着嘴,一言不发。
这里是个安宁的地方,但马上就要冷了,再不走就迟了。
“我想,把荷普送出去。”男人局促地摩挲着手掌,焦急地等待答复。
“就算出去了,恐怕也撑不了多久。”村长还是没忍住,叹了口气。
“至少,把村子的希望留下去。”
村里就剩几个老人了,曾经只有亚伦一家还算年轻,但后来亚伦的母亲死了。
“把口粮准备好。”
荷普在屋后默默躲着,听着,抱着他最爱吃的土豆,小口小口啃着。
土豆吃了半截,会自己变咸,这是个神奇的土豆。
混合着泪水,荷普啃着,但不管怎么吃,总还是饿,没力气。
第二天,姐姐找到他。
“小希,村里的大家,做了个决定。”
“你太小了,冬天注定活不下去的,所以要把你献给女神,祈求大家能平稳度过这个冬天。”
“我给你偷了点粮食,快拿着它们跑吧。”姐姐拿出一个小小的麻袋,里面装满了土豆。
荷普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抱着怎样的心情接过那一袋土豆的,只记得那天他刚满八岁。
他听不懂为什么父亲他们要赶走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让姐姐来骗他。
但听话离开的他知道,自己的肚子恐怕永远都填不饱了。
走了不知多久,荷普出了群山,看到了太阳。
外面的太阳真的很大,大到可以温暖他身体的每一寸。
但外面的人好奇怪。
荷普遇到了奇怪的人,要和他交换一下食物。
虽然荷普不愿意交出自己最喜欢的土豆,但对方炖的那些东西实在太香了,他饥肠辘辘的肚子不由自主地指挥他,让他去闻,去舔舐,去咀嚼它。
“这是什么?”
“这是肉,羊肉。”那个奇怪的人似乎有些嫌弃那些东西,但还是热情推销着他的肉。
荷普用土豆换了一些肉,真的很好吃。
好吃得似乎能短暂地填饱他的肚子。
巨口忽然咬紧了牙关,憎恨的气息不自觉地散开。
™的五指羊,为什么这样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