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感觉从脸颊上传来,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才发现泪水已经满脸都是了。
我赶紧用衣袖擦去眼泪,我居然在回忆中不知不觉回忆起了不久前的事情,回忆着回忆着还把自己搞哭了。
这种感觉实在太奇妙了,就像自己并不是在回忆中,而是真的又经历了一遍发生过的事情一样。
这时我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知何时取回了身体控制权。
直到现在,我还是对这件事情感到迷惑,究竟在什么情况下,自己会取回身体控制权?
我伏在窗户边,看着窗外不断闪过的乡野,仔细回忆起之前一直以来的感觉,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失去过身体的控制权。
甚至很多时候,都是现在的自己操控着以前的自己说着那些伤人的话。
毕竟苏南回忆中的这个自己是女生,很多话,明显是身为男生的自己才会说出来的。比如,身为女生的自己,从未被骂过“基佬”。
而那些我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时刻,貌似只是因为,我内心深处并不想改变故事的走向,所以我只是默默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是的,我一直能改变这一切,我一直可以中断自己的暴行,但我选择了逃避。
我欺骗着苏南,也欺骗着自己,直到刚才为止,我都一直坚信着,这样是为了我们两个好,这是不得不经历的伤痛。
所以即使回到那个时候,我也坚持着自己曾经的行为,坚持着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但事实真的如此吗?
就算事后的我再怎么说服自己,我知道,实际上那时候的我,并没有为苏南想那么多。
那时候的我,就只是因为学校的流言蜚语,因为同学的冷嘲热讽,选择了伤害他。
我其实并没那么在乎苏南是不是真的能够成长,但我非常在乎自己在学校被叫做基佬,非常在乎他们对我的评价。我选择了融入他们,我选择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常”的男生,毫不犹豫地抛下“不正常”的苏南。
苏南真的“不正常”吗?或许吧,那时候他的父母去了很远的城市,而他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退魔师的训练之中,当他终于补完了那些半路出家欠下的东西后,回过头来就只剩下我这一个朋友了。
所很长一段时间,他对我都有种不太健康的依恋,因为我是他这些年来,唯一可以倾诉的对象。
而某种意义上,我享受着这种单方面的依恋,我知道自己无论对他做什么,他都不会离开我。渐渐的,我逐渐忘记了,他其实一直是个内心敏感脆弱,需要人保护的小男孩。
我把他拉进了这个深渊,我把他从他父母身边夺走,却在他最需要我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将他抛弃。
从一开始,我就没有为他思考过。我只是个胆小鬼,但是却把自己伪装得像是个“大人”,用“成长”作为借口,肆无忌惮地伤害着苏南。
或许我一直,就是一个这么自私的人,无论是对叶小白,还是对苏南,我一直都是这样。
我抹了抹眼角的泪水,看着窗外不断变化的景色,那些不愿记忆渐渐复苏,这时候我才反应过来,从一开始,这些就不是苏南的记忆,而是我的记忆。
只是很多事情,我以为自己忘记了,所以我想当然的认为,这是苏南的回忆。
但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忘记过,只是那些记忆,我不愿意想起。
尽管编造了无数条理由说服自己,我还是无法忽视,那些我对苏南造成的伤害。
那个被自己抛下的男孩,这时候在做什么呢?是看着渐行渐远的自己暗自悲伤,还是把自己投入无穷无尽的训练中,来谋求一丝精神上的安慰。
“成长”是不是真有那么重要?我不知道,但我对苏南造成的伤害是切切实实能看到的。
如果能再来一次的话,事情会怎么样呢?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保护好苏南,但至少我在他最孤立无援的时间,再去伤害他。
可惜世界上没有如果......
不对!
既然这是我的故事的话,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可以改变故事的结局呢?
“师傅,停一下车!”我突然站起来,向着司机师傅大喊。
但司机只是瞥了我一眼,便不再理我。
“师傅,我有事情要下车。”
司机师傅一脸看神经病的表情,我正思考着该怎么让司机放我下车,队长走过来拍了拍司机师傅的肩膀。
“她有事情,先让她下车吧。”
司机同样一脸不可思议地看了看队长,但最后还是将车停了下来。
“谢谢队长。”
“都说了不要叫我队长......”
在队长的抱怨声中,我迅速下车,往家的方向跑去。
不管怎么样,至少在这个梦里,我还有补救的机会,至少在虚假的世界中,我不能在做胆小鬼了。
我瞅准一个开着电动车的小姑娘,强行冲到她前把她拦下。
“你发什么神经......”
“抱歉。”
没等她把话说完,我一脚将她踹了下来,骑上电动车就是油门到底,在她一脸懵逼时头也不回地把车开走。
从中午一直开到黄昏,我终于看到了小镇的影子,然而当我兴冲冲地开着车往家的方向时,却发现城郊的一栋废弃房屋旁边,围满了人。
我本来没心情看热闹,但经过的时候,我却在人群中看到了班主任的身影。
“小辰?”班主任也看见了我,但是她的表情却非常的奇怪,让我忍不住停下了车。
“刘老师?”
“抱歉小辰,是我没有注意到苏南的心理问题,老师对不起你......”
面对刘老师突如起来的道歉,我只感觉一脸懵逼。
“发生了什么?”
“你还不知道吗?......”
“你在说什么?”
“苏南他......”
“苏南他怎么了?”
“他......”
刘老师欲言又止,紧张地看了眼已经被警察封锁起来的小屋,我突然意识到这就是我当年交给苏南“气功”的地方。
“小辰,等一下......”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底涌起,我穿过人群,径直冲进了小屋之中。
满是血迹的屋子里,面色苍白的苏南躺在血泊中央,稚嫩的脸上没有了一丝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