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趴在苏南房间的窗户上，将纤细的手臂伸出窗外，手掌缓缓张开，掌心的折纸小鸟扑哧扑哧地飞向空中。
“妈妈，妈妈……”
这是妈妈教给我的传声鸟，据说只要方法正确，我折的小鸟无论多远都能找到她。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因为在我的记忆里，我从来没有成功过。
看着小鸟逐渐远去，我想，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话，妈妈或许真能收到我的小鸟吧。
我坐回床上，再次翻出了李玥给我的档案。
[灵异事件：云康镇的幻影]
[事件类型：灵能力失控]
[事件等级：传说C级]
[危害程度：无危害]
……
[事件简述：特级术士温晓辰，在目睹好友苏南死亡后，无法接受现实，导致灵能力失控，在自身无意识的情况下制造出蔓延整个小镇的苏南幻象。]
[观察日志及行动报告：
2019.05.16
观察日志：经一级精神分析师李玥初步判断，结合精神事务处理专员陆敏的调查报告，初步判断事件由特级术士温晓辰造成。目前包括温晓辰本人在内的云康镇所有居民，全部被施加了感知修改术式，并能通过此术式看见苏南的幻象。
行动报告：虽暂时并未发现负面影响，但鉴于特级术士温晓辰强大的灵能力以及对精神类法术极高的熟练度，影响范围和危害程度无法估量，经总局讨论决定，向云康镇派出一名精神领域特级术士，配合两名退魔师进行实地勘察。
2019.08.19
观察日志：通过云康镇居民的行为观测以及特技术士叶小白的深入调查，发现施加在居民身上的洗脑术式不断变动，目前发现的三次变动如下。
第一次，幻象苏南的身份由温晓辰的未婚夫转变为温家继子，两人关系由未婚夫妻转变为兄妹，此认知同时在所有被影响的居民身上出现。
第二次，温晓辰的自我性别认知被篡改为男性，同时被影响的所有人看见男性温晓辰的幻象，并在认知中将温晓辰认作男性。
第三次，温晓辰的认知再次遭到篡改，最新的认知中，温晓辰认为自己从未激发出灵力，导致其灵能力被潜意识压制，神秘学知识大量遗失。
根据精神分析师李玥的初步判断，三次改变都是由于温晓辰本人的记忆与幻觉出现冲突导致。据此可以推断，温晓辰本人并非完全被幻觉蒙蔽，其意识深处清楚的知道“苏南已经死亡”的事实，只是自身不愿意面对，导致潜意识使用能力塑造了苏南还活着的幻觉，并且通过改变认知的方式强化“苏南还活着”这一幻觉的合理性。
行动报告：由于云康镇内术式从意识表层的感知修改增强到意识深层的认知修改，事件等级由怪谈提升至传说，但由于其影响范围至今认为扩大，也并对居民生活造成任何负面影响，危害等级不变，驻守人员继续对其进行观测。
2019.10.19
观察日志：经过两个月的持续观测，判断洗脑术式趋于稳定，精神分析师李玥推测目前的状态是温晓辰潜意识认知下最合理的状态，即温晓辰本人认为“在自己与苏南的关系为男性普通好友的情况下，她疏远苏南的行为不会导致苏南自杀。”
行动报告：经过长期观察，驻守三人均判断事件趋于稳定并无任何危害，现将驻守人员全部撤出，留“观察者Ⅴ”代替驻守人员进行观测。
2020.10.21
观察日志：洗脑术式与一年前并无变化，判断术式可以长期稳定。
行动报告：继续使用“观察者Ⅴ”进行观测。
2021.10.20
观察日志：幻象苏南与温晓辰一同升入高中，洗脑术式依旧无任何变化。
行动报告：继续使用“观察者Ⅴ”进行观测。
]
……
无论怎么看，我都没能发现这份报告有任何不合理之处，相反，它完美解释了我这几天来所有的疑虑。
为什么幕后黑手明明比我们强那么多，却还是给我们露了一堆破绽？
因为所谓的“幕后黑手”就是我自己。
为什么苏南对我的态度跟其他人不一样？
因为苏南只是我的幻觉。
为什么我的所有照片、档案、资料都是女性？为什么我家里会有女性的生活用品？为什么明明身体变小一码衣服却能完全合身？为什么自己对女性的躯体毫无感觉？
因为我一直就是女性。
几乎所有的疑问都得到了解释，甚至是那些我还没来得及注意到的问题，也完美地被解答了。
尽管我还是很难接受，陪伴了我到高中的那个苏南，居然只是自己制造出来的幻象，但是赤裸裸的真相就摆在我面前。
“温大小姐，要我给你端上来还是你自己下去吃？”陆敏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房间门口，脸上还是那副不耐烦的表情。
“抱歉，我这就......”
“我知道，这不是已经给你带上了了。”
“......”
没有理会我有些无语的表情，陆敏把盒饭放在了桌子上，阴阳怪气地说道：“不过真是抱歉呢，我跟李玥都不会做饭，只能委屈温大小姐吃盒饭了。”
我没有说话，默默地打开了陆敏送上来的盒饭。
虽然嘴上一直说着无比刻薄的话语，但陆敏还是给我带来了中央广场那家饭店的蒸饺，这样别扭的性格让我想起那个同样有些拧巴的苏南。
就在几天前的晚上，他还喂我吃着一模一样的蒸饺，和那难以形容的乌冬面。明明如此清晰的感受，居然只是我的幻想吗？
“大小姐，再不吃就要凉了。”陆敏不知何时走进了房间，敲着桌子提醒道。
“抱歉......”我尴尬地笑了笑，机械地往嘴里塞了两个饺子。
熟悉的香味充满了口腔，在无数个家长不在的日子里，我们都是靠着这份美味度过早上和晚上......
温热的触感从脸上传来，我赶紧低下头，又往嘴里塞了个饺子。
即便过了这么多天，我还是会不自觉的回想起苏南，这么多年过来，即便是幻觉，他也已经成为了我生活最重要的一部分了。
李玥和陆敏这几天寸步不离的陪伴着我，通过各种办法来对我进行疏导和整治。但即便如此，我还是完全无法对那些事情释怀。
我悄悄擦了擦眼泪，这种时候我无比感谢女生的长发，虽然还是无法避免被陆敏发现自己哭了，但至少能挡住自己的表情，多少让我感觉好受一些。
吃完蒸饺，我悄悄抬起头，发现陆敏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我的床上，旁若无人地刷起了手机，这让我有时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
“吃完了？”注意到我抬起头，不久后陆敏站了起来，接过了我收起来的饭盒。
这几天的时间，由于我的情绪一直不太稳定，为了预防我再度失控，李玥将祖宅的结界改造成了反向的屏蔽结界，避免再次出现大规模的洗脑事件。
自然而然，我在精神状态稳定下来前，都是无法出去的，而这几天的生活起居基本都是她们在照顾。
“抱歉......”虽然看不到自己的脸，但我大概能想象得到，自己红着眼睛的样子。
自从被李玥从幻觉中救出后，我几乎每天都会这个样子，明明自己以前没有这么多愁善感的，可是现在没次一想到苏南的事情，就会忍不住流泪。
她们两个陪了我这么多天，看见我还是这副样子，多少会有些不耐烦吧。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给我们添了不少麻烦？”陆敏突然向我问道。
“难道没有吗？”我抬起头，陆敏咧嘴一笑，“当然有，看来你还是有点数的。”
“......”
这种时候不应该是说“不麻烦”这种话安慰我才对吗？
“哈哈哈，小妹妹，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你真以为我们这样照顾你，是因为同情你吗？”陆敏轻佻地看着我，“别自作多情了，就你这点破事，写进档案里估计只会被人当笑话看。哦，不对，甚至作为笑话都不合格，毕竟少女失恋导致的破事搞不好能堆满一整个科室。”
.......我幽怨地看了她一眼，大姐我们之间是有什么仇吗？非要在这时候刺激我。
陆敏看着我，又一次笑了出来，“小妹妹，你要听实话吗？实话就是，就算是我们见过的各种奇葩小女孩中，你也是最矫情的那一批。你别看李玥那家伙对你温温柔柔的样子，实际上她心里可能不知道骂了你多少遍了。”
这么多天的相处下来，虽然知道这家伙只是刀子嘴豆腐心，但这也太过分了吧？
“你......”我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毕竟就算以我的视角来看，自己也确实有点矫情。
“哈哈哈，小妹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吧。真不知道温爷爷是怎么养出你这种性格的，死个男朋友跟天塌了一样......”
“才不是男朋友！”
突如起来的大吼让我和陆敏都楞了一下，随后陆敏捂着肚子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
“不准笑！”
我生气地喊了出来，陆敏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随后笑得更厉害了。
“哈哈哈！！要不要这么激动，言灵都用出来了，哈哈哈！！”
“你......”
“哈哈哈！！！我说了你这么久都不说话，一说男朋友你就激动成这样，就这么不想承认吗？苏南小朋友估计要死不瞑目了哦。”
“闭嘴！”
“好好，我闭嘴。”
陆敏坐在了我的床上，还是一副令人不爽的表情。
“你还不走想干嘛？”
“看你啊，这不是我的工作吗？”
“有结界看着我又跑不掉，你不如去帮李玥整理一下资料。”
“我才不去，那家伙要升特级了，我又不要，那么拼命干嘛？”
我看着赖在我房间的陆敏，只感觉越来越烦躁，不过我还是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耐心地向她请求到。
“我现在心情不好，可以麻烦你出去吗？”
“为什么？你真把自己当大小姐了？”
“我只是想一个人待会。”
“哦，知道了。”
“那你还不出去？”
“我知道是知道，但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陆敏一脸贱笑地看着我，我再也忍受不住了。
“够了，好歹你们也是来解决问题的吧，就算不想帮我，好歹不要刺激我吧！”
“为什么？”
“你......我要是不好转的话，难道你们不是也没法离开吗？”
“确实是呢。”
“那你还这样？”
“噢噢噢，你貌似误解了一些事。”陆敏笑着说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想离开？”
“啊？”我不解地看向陆敏，她却对着我摆了摆手。“你会觉得我解决完你的破事就能放假吧？想啥呢？公安能有那么好心？解决完你的事后，多半又是被丢到那个不知名的灵异事件中，既然这样我还不如赖在这呢。”
这么明目张胆地摆烂，是否有点......
面对我的眼神，陆敏轻哼了一声，“小妹妹啊，你大概还不懂，退魔师只是份工作，公安听起来像是什么国家机构，但实际上只是‘大书库’资助的一个大型组织，我们跟外面那些996的打工仔实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这些我当然知道，但是无论怎么说，公安都是目前的术士们认可度最高的集体，也是目前影响力最高的组织，怎么说得像是什么无良资本家一样。
“呵呵，一看你就没明白。”陆敏摊手躺到了床上，“总之啊，我是不想走呢，这里吃的舒服、住的舒服、小妹妹说话还好听，我干嘛要走？我巴不得你在自闭半年，让我好好休息一会。”
......这也不是你折磨我的理由啊！
“啧啧，别这样看着我。”陆敏耸了耸肩，说道：“我又不是精神分析师，抚慰你受伤的小心灵是李玥干的事，我只负责在你失控的时候带着李玥逃跑。”
“那你天天这样刺激我，就不怕有一天我突然发癫，把你们两全洗脑了。”
“小妹妹，这你就想太多了。”陆敏笑着说道，“虽然你的天赋对我来说是碾压级的，但是我好歹也是专精战斗的一级术士，也许我对精神术式的理解没你厉害，不过我想逃跑你还是拦不住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从这几天的情况来看，确实是这样的。
不过这家伙对我的态度，实在让人有些火大。
“怎么，小妹妹，要来过两招？”陆敏看着我挑了挑眉毛，让本就心情不好的我一时间急火攻心。
“来就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