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陶醉于谎言的不是蠢人,而是懦夫。惨不忍睹的矿井、了无生气的人群、用蹉跎岁月灌溉的农田。他们的牺牲孜孜不倦地供养着永不落下的太阳。
王道乐土的谎言抚慰着每一个在霓虹帝国荣光下苟且偷生的人。
也许没有那么糟,也许太阳总有一天会落下。
是啊,多么美好的幻想。
在西南战争之前,我还会做这种幼稚的梦。
满腔热血的他们义无反顾地聚集在“护国”的旗帜下,然后被杀个精光。他们甚至连霓虹军队都没亲眼见过,就被“镇压”了。
这锁链无可挣脱。就是知道如此,我也绝不愿意安心做一只东亚共荣下的可怜虫。至少我的余生会记住那些不为人知的重庆和“他们”的故事。
“南京快站到了,请旅客们检查行李准备下车。”
乘务员一口标准的国语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翻弄着书包,除了入学材料和钥匙,也没什么了。毕竟诸如肥皂、衣服一类的日用品在南京现买就可以了。据说有神通广大的人甚至可以在这里买到团结协定和自由国家组织的产品,尽管这是违法行为。
身份证、家长声明、眼镜、一块青天白日章……
就算它的主人再也回不来了,它依旧在透过窗户洒下的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我也该尽一个保管人的义务,就算这只是自我安慰……
我起身涌入拖拖拉拉的下车队伍中。
刚下车,就感觉到排山倒海的热浪,弄得人心烦。
出站没走几步,我就看见长椅上坐着一个大概和我年纪相仿的女生,穿着覆盖到膝盖上方一点点的短款直板裙,和一件很合身的水手服,贴和着尚在萌芽期的胸部,贫瘠但可爱。
旋即,她也注意到我,停下了扇风的动作,起身朝我方向跑来。
“你可算来了!我等得都快要被热化了!”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就一边抱住了我,“走吧,我带你去打车。”
她柔软的触感传递到我身上,一下子就不心烦了。
“你先松开好不好?”
她也意识到这样未免失礼,松开了我,不过还是挽着我的胳膊,讪讪地说:“我们不是一直这样吗?”
她这话倒也没错,只不过之前我们都没“开窍”……至少我没有。不过看她现在的态度,应该还没有,也是够慢的了,真让人担心啊。
这个叫叶莹的少女和我的关系源自上一代。不过她在小学毕业那年,和她高升的爸爸去了南京,离开了那个捏住鼻子都能闻到衰败气味的小县城。
“我们好久没见了,你都比我高了。”
“……我几时比你矮过?”
“我感叹沧海桑田的时候不要打断我。”她顽皮地向我吐了一下粉嫩的舌头。“诶,车来了,我们走吧。”
到了车上,她才愿意松开我,我们俩分别坐在后排靠窗两侧。
“师傅,去云景路。”
“好嘞。小姑娘来火车站接男朋友啊?”
“不是,我是她爸爸朋友家的孩子。”我抢先接过话。
“哦,不是哦,我搞错了。”
我用余光看向叶莹,发现她正不甘心地瞪着我。
沉默了一会儿,我觉得还是最好主动开口。
“那个,叶莹……”
“……”
“叶莹?”
“……”
“夜莺?”
“干嘛?”
她果然还是喜欢这个称呼。这是很多年前我给她起的,原因是她一直有熬夜的习惯,我就受罪了。她非要我陪她一起熬,为了鼓舞精神,她总逼我听她唱歌,故而得名。
“你还是很喜欢这个名字。”
她本能地点点头说:“没有。”
“……”
“……”
“我们还是说点别的吧。今天晚上我妈妈做了不少好东西招待你。”
江阿姨还是和以前一样会疼人,女儿怎么就没遗传到呢?
“那太谢谢了,你爸爸在不在?”
“他不在,行政院的事情太多了,他都好久没在家吃过饭了。听说后面还有可能被派到昆明去。”
“那未免太辛苦了。”
“可不是嘛,谁叫他思想觉悟高。那首歌怎么唱来着?‘为祖国,为五化,流过多少泪!回首往事心中可有愧?啊亲爱的……’”
没想到叶莹还会唱这种歌,我还以为她只唱“玫瑰玫瑰我爱你”这一类的。
“等一下再开始吧,大明星,前面还有司机师傅呢。”
被我打断后,她勉强从刚才忘我的境界中醒来,演唱停在了“朋友们……”
“没事,小姑娘唱得蛮好的。”
好吧,至少司机师傅听得很开心。(稳定度加百分之零点零零零零一)
就算受到了夸奖,她还是羞红了脸,靠着玻璃窗,不再出声。毕竟是鸟,还是保留了怕生的本能。
一路上,我默默看着窗外的景色。我上一次来大概是三年前,变化却肉眼可见。这就是所谓的现代化。东京的专家都为此感到震惊甚至嫉妒,此言不虚。
到了她家,她妈妈对我还是像以前一样热情。
不过这一次见到江阿姨,察觉到她散发出一种典型的保养得很好的官太太的气质。皮肤很好,一点都看不出是有一个高中女儿的人。不知道是不是私下用了传说中的美国走私化妆品。也许上次见面时我还不懂这些,或者是先生进步太太也会跟着进步。不过从遗传学上来说,夜莺的某个部位还有很大、很大、很大、很大的发展前景。
她们家是那种外面看起来很普通,但里面装修得非常精致的类型。毕竟是公仆,华贵到从外面就能观测到,未免太不照顾人民的情绪了。
“莹莹,你把宗清带到你书房里玩,我弄好饭叫你们。”
叶莹应了一声,就把我带到了她的书房里。
无论她的学习热情如何,反正她书房里的东西确实不错。除了一个用某种高档木料做成的书架以外,其他都是清一色的日本进口货。
“我说,你为什么要把还没开封的《孙文选集》单独拿出来放在书桌上?”
“这是我的精心安排。”她冷笑了一下,用手拨了下刘海。“你坐在椅子上直视前方,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封面上的先总理庄严肃穆的面容。”
“对,没错。”叶莹闪到我身后,双手按在我的肩膀上,伏在我耳边,“你告诉我,你在本应该学习的时间偷懒时,面对这张忧国忧民的脸,会不会心生惭愧?”
“我不在这种时候面对这张伟大的脸。”
“我是说如果。”
“那……可能会吧。”
“好,接下来我再问你,知不知道有一种训练扒手的方法?”
“你说的是不是把硬币放在开水里,让人徒手去拿?因为手怕烫,所以速度会本能地加快,日积月累就锻炼出超出常人的手速了?”
“嗯,你从中发现了什么道理?”
“死猪不怕开水烫?”
“什么啊你这是,要说也应该是怕烫吧?笨死了!”
叶莹以她最快的速度捶打着我的后背,以此表达她对我错误理解的不满。尽管徒有捶打的虚名,实则是一种女生因自尊心作祟、不那么坦率的撒娇罢了。
“好了好了,饶了我吧,再打下去我会疼死的。”
其实我觉得她可以连续打一辈子,我也没有太多反对意见。
“不许油嘴滑舌,认真说。”
她停下来动作,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坐着的我,貌似十分不悦。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清了清嗓子,摸了摸不存在的胡子,“每当你在偷懒的时候看到伟人的面容,就会因为心中有亏而不自觉地加速。这样往往就可以在同样的时间内做更多自己想做的事。都是引入外部刺激倒逼自己加速。那些初级扒手们是肉体上的刺激,你是精神上的。”
“我就知道。”她好像得到了什么宝贝一样,抱住了我。“你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下凡。”
蛔虫下凡?这是什么奇怪的设定?你肚子的行政级别这么高吗?
“诶——你先从我身上下来,你怎么好像都没长高过?”
“什么话?”她不悦地瞪了我一眼,“不是我没长高,是你长得太高了。”
虽然她经常在我这里使用一堆撒泼打滚的歪理,不过这一次她说的是对的。我的个子确实超过了绝大多数共荣圈的同龄人,我想也超过了大部分德国人和美国人。总之,无论在哪都算是高的。如此这般,叶莹在我面前不免显得小巧玲珑。
我先不理会她的挑衅,转而观察她书架上都放了些什么。
《时代月刊》、《张爱玲文集》、《胡适选集》、《大鲁迅全集》,这就是她仅有的几本正经书。其他满满一柜子的杰出代表,应该是《东京华族美少年不肯放过我》。我把它抽了出来,封面上的质感一下子就能让人明白她一定经常夙夜匪懈,细细研读。
“这是女生看的,你不能拿。”她羞愤难当,作势要抢,没有坚持的意思。毕竟我要是想看,南京满大街都是这种东西。我没抵抗多久,草草扫了眼封面就交了出去。
“我说,你不用不好意思。你这个年纪的小女生喜欢看这些东西再正常不过了。”
“你才比我大几天啊,装什么大人!”虽然她嘴上还是不饶人,不过还是让人感觉到大概被安抚妥帖了。
“再给我看看。”
“你不会真对这种书感兴趣吧?”
她略带嘲讽地嘟囔,不过还是听话地递了过来。
“怎么可能,我就是好奇一下你平时都看些什么。而且就算我真想看这些东西,我也会去买针对男生的。”
“男生也看这种东西啊?我都忘记了。”
“当然啊,不过内容似乎大同小异,男生一般比较喜欢开后宫之类的。”
“啊?!为什么要这样?两个人就要一生一世。”
夜莹一副天要塌了的样子,发出抗议,心理素质真是差得出奇。诶~真不怪报纸上一帮老不死的夫子天天杞人忧天。现代化实现了,国家交到我们这代人手上也会立刻报废。
“怎么了?你这是什么反应?”
“这些作者不会有负罪感吗?”
“这有什么?他们的工作就是谄媚男性读者,他们是在尽心尽责。”
她听到我的回答,娇小的身体微微一震,冷着脸,但勉强挤出了一个极不自然的微笑,用一种略带阴狠的眼神看着我,一字一顿地说道:“那你被谄媚了吗?”
“我……”
“说真的,如果是,我会蔑视你。”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不是铁幕之下人类世界的少数共识吗?她这么明目张胆违反公理,脸不红心不跳的,简直……和德国外交官一个调性。
“我……不看这种东西,没什么意思。几个女人都像木头桩子一样,一个男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这种东西印出来就是浪费宝贵的国家资源,出版商该判刑!”
对不起,床地下的大家。对不起……
“……”
“……”
默默无语的对视中,她还是那副样子,甚至让我有一点点害怕了。
“你真好。”
刷的一下,叶莹窜了起来,搂住我的脖子。她清脆的笑声一阵一阵传入我的耳朵。
她这个对我完全信任的状态,搞得我心里产生了巨量的负罪感。要是日本人对高宗武的信任有她对我的一半,老高说不定敢偷偷造枪造炮。
话说,她真是好骗啊。她的人生以后可怎么办啊?
“好了好了,我的脖子可不是什么攀岩辅助物。”
她松开了胳膊,双手背在身后,一脸期待地问我:“你会介意我看这些书吗?”
“不会。”
“为什么不会?”
“为什么会?”
“我以为……”叶莹把笑脸扭向了一旁,语气也变得有些扭捏。
我看着她的脸微微发红,起了坏心思,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凑上去问道:“你以为我会吃书里人物的醋?”
听了我的发问,她像是受惊的麻雀一般,眼睛睁大了一圈,双手在半空中乱挥,像极了新闻里报道的 OFN 的少爷空军在太平洋狼狈乱晃。脸上的红霞也比之前更烈了。
“你不要自作多情,谁说想让你为我吃醋了?是你自己乱讲的啊!”她慌乱地说道。
老实讲,看到她这副模样,我很想趁此机会多捉弄她一下。不过,江阿姨的喊声从外面传来,叫我们吃饭。
罢兵休战,下次再摆弄这小妮子吧。
“我错了,是我自作多情。走吧,吃饭,别让阿姨等了。”
“这次不和你计较,我看你下次还敢不敢瞎讲。”
“好好好,再也不敢了。”
“死脑筋……”
“你说什么?”
“没什么。”
她把头转向一边,似乎赌气不想理我,两条小短腿在桌底下晃荡,不时“不小心”踢我一下。
江阿姨是南京本地人,自然做得一手本帮菜。同时,她又是一位样板式的官太太。就算有我这么一个客人打扰,弄的也是一桌规规矩矩的梅花饭。虽不算奢华,但能看出是有心准备的,唯一一道不沾荤腥的菜还是上好的海蜇里子——这种大部分国民无福消受的稀罕东西。其它几个菜也是精致细雅。
一桌菜就能看出,纺织间的女工奉献一生的汗水,都比不上叶莹打哈欠时流的一滴口水蓝。
不过,我到底是穷酸的安徽土鳖,还是比较喜欢一旁土气的酱板鸭。从它身上可以看出,南京是一座北方城市的说法绝非空穴来风。相比周边的东洋风味,南京菜明显更豁得出去,尤其是在油盐的使用上。再过一百年,东京的影响也施加不到这上面。
不过……这人降鸭不降,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诶……”我咽下鸭肉,看向坐在对面的江阿姨。她嘴巴微张,好像看到了某种不可名状的诡异东西,盯着我看。
与我目光相接后,她明显感到尴尬,赶忙解释道:“宗清,你别介意啊,阿姨只是觉得你刚刚有一点像……我年轻时的一个朋友。”
“他能像那个叔叔啊,我怎么不知道?”叶莹放下饭碗,加入了话题。
“您说的是我伯父吧?”我尽量控制自己,但我还是觉得语气中带着一丝抹不掉的“冷”。我相信叶莹不会发现,但瞒不过江阿姨。
“你还有伯父啊!我怎么不知道?”
“好了,这种复杂的远亲关系在你们年轻人之间早就不流行了,都是我们大人考虑的东西。你们聊你们的。”
“可是我好奇嘛。”
“没什么好好奇的,我不知名的叔叔伯伯多的是。”
“行吧行吧,谁稀罕知道你那些亲戚,又不是我的。”
我们俩看到她打消了念头,都松了一口气。饭吃完了,江阿姨以明早报道为由,把叶莹赶回了房间,独自把我送出了门。到了门口,她四下打量了一圈,才对我说道:“阿姨刚才说错了话,你不要在意,也别……别告诉你叶叔叔和你爸爸,行吗?”
“没事,您放心。”我笑着安慰道。
“以后有什么事就来找阿姨,听到没?还有,多来找叶莹玩,想在这住都没问题。”
听着她关切的话,那个异想天开的念头再次浮现在我的脑海中。如果没有那好像永不落下的旭日,一切该有多好?
闹钟把我叫醒,我不情不愿地整理洗漱,忍着南京那颗好像发了疯、往下泼热油的太阳去新的学校。
只是上午开学报到,并未开始正式的课程。家长小心翼翼地叮嘱孩子,更有甚者,一家人扶老携幼,估计是家里比较溺爱的女生吧。
我自然是没有什么认识的人,除了叶莹。她倒是有几个以前同校的小姐妹,一开始好意把我拉去和她们混个脸熟,被我打发了。我到底是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
可以说有特色的,除了校园环境,就是几个日本学生,大概是外交官或者驻华专家的子女。对于大部分师生家长来说,能和他们互相点个头就可以让心头一暖;倘若有幸谈笑风生一番,便可以作为长期炫耀的资本。
到了下午,大量同龄的男男女女相聚一堂的兴奋感大体上消耗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意识到自己如同牢中之鸟,被困在钢筋混凝土的小盒子里,被动接受传道授业的苦闷,心里难免不会生出发生个什么变故才好的想法。
砰——
门被重重推开,撞到墙上。台上尽力讲课的年轻女老师明显没什么经验,也重重地吃了一吓。
门口站着一个长头发的女生,看起来个子很高,长长的头发大概停在腰身以上。皮肤是那种女人们都羡慕的类型——洁白温润,没有一点瑕疵。一副镶着中金的眼镜显得那对水汪汪的大眼睛更加灵动之余,还频添几分贵气。胸口异乎寻常的凸起,像两个可口的哈密瓜,引人浮想联翩。
她没有向老师报告或问好,确切来说,连看都没看老师一眼。她径直走向教室后方最后一排的座位,放下书包,自顾自地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好像一切都和她无关。
虽然我的日文很差,但还是看得出来,书上的作者名是“みのべ たつきち”(美浓部达吉),十有八九她看的书是《法之本源》。
除了我,班上的其他人应当不会注意到她在看什么书,而是更愿意聚焦于这个人。就在老师不知如何开口、学生们作壁上观的时候,一个相对而言大家更熟悉的人进来了。上午一副威严派头的校长先生,挺着因为过劳肥的大肚子,笑吟吟地走进来,灵巧地闪到她的座位旁边,用一种极为温柔、甚至带有一二分妩媚的神情对她说道:“先给同学们做个自我介绍,好不好?”
“我叫鹰司楠雪。”
六个字,期间她还是没有抬起头,一刻也没有为校长先生脸上微微颤抖的肥肉驻目。
很明显,缅甸的土司在面对不列颠小公主时的形象,隔着光阴和他完成了一次重合。
之后,校长把老师拉出去聊了不知道什么。回来之后,老师不再看她,或者是不敢看她。
毕竟,鹰司是鼎鼎大名的华族姓氏。
整个下午,她都只是默默看书,冰冷地无视着周遭的一切。不过,这并不影响她的名号响彻整个年级。人们纷纷跑到窗口,偷偷瞻仰传说中的“北海道之冰”。
话说,这是谁取的称号?好烂啊。
我实在无心插足,毕竟我收到无视的存量足够把相关领域的反囤积部门吓到,不在乎再多一份。
况且,她就坐在我旁边,要欣赏她只需歪个脑袋即可。
叶莹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对她也没有什么兴趣。只是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对我和那个日本女生地理上的接近,撇了撇嘴,表达不满。我把她送出学校,毕竟她不上晚自习。在学校吃晚饭就是为了陪我,虽然不是我要求的,但送一送还是应当的。
我原本也不打算上晚自习,不过鉴于家里就我一个人,还没处吃饭,总不能天天去夜鹰的鸟巢蹭饭。就算她愿意,我也觉得最好不要。留在学校里把饭解决了,再写写作业看看书,其实也不错。
回到班里后,我一边打哈欠,一边翻课本。可是,我看到了一个不该有的东西,让我把那半个哈欠吞了下去。
那本《法之本源》出现在了我的书包里。我看向鹰司楠雪,她还是在看书,只是换成了另一本我分辨不出来的日文书。
我挣扎了一会儿,还是自作主张地翻动起来。第七页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晚自习下课后三十分钟,我要你出现在这间教室。”
看完纸条,我脑子嗡嗡作响,实在是想不明白她到底要干什么。
我几次看向她,准备开口,可都被她身上那阵自带的寒风打住了。
就这样熬到了放学。我看着同学们一个一个离开教室,自己也装模作样地离开。只是在出门前,我最后看了一眼鹰司楠雪,她似乎也在收拾东西。无事可做,我在校园里乱晃了半天,然后折返回教室,发现教室一片漆黑。
我摸索着想打开灯,突然我的嘴巴被一只手捂住,后背靠在了一个软软的东西上。一瞬间我反应过来,这是她的身体。同时,我还惊讶于另一件事:她身上其实挺暖的。
“不要叫,没人想伤害你。你看窗户上有外面反射的光点。”
我看向窗户外面,路灯的光打在上面,实在没有什么好惊讶的。
“你说,在阳光下一些小东西会不会也能印在窗户上,比如说,一个勋章?”
她松开了手,不过我的喉咙已经被恐惧死死地掐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你这是什么可怕的表情啊?能和我这种美女说话可是你的荣幸。你这样很不知好歹诶。”
看我没反应,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继续说:“不过,你想让我怎么称呼你啊?吴同学,还是……”
她的语气冷了下来,抓着我的衣领,凑到我耳边低声说:“重庆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