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百万兵甲瓦解于赤壁,淮右布衣驱除鞑虏而复神州。可见实力的强弱对比往往不会一直保持不变,恰恰相反,它完全可以通过各种条件的影响在短时间内快速逆转。
现在我就要争分夺秒,塑造能逆转局势的条件。最重要的就是找到球员。从前天中午到现在,经过大概两天的努力,目前这项工作最值得称道的是,无论以再严格的标准来看,现在没有一名球员是不合格的,因为我一名球员也没有招募到。
“恐日症就严重到这个地步吗?我找到的所有人,听到报名足球全都是望风而逃。”
我不满地抱怨着,对面的叶莹趁势把一个在嘴边吹了半天的热烧麦塞进了我嘴里。
“吃点东西把嘴堵上吧,我都不知道听你讲了几遍这种事了,耳朵都快要长蘑菇了。”
她说完,自顾自地晃了晃脑袋,好像要把我所有关于足球的话全部都晃出去。
确实是难为她了,中午下课和下午放学就在这报名处陪着我。如果没有她在,招满人之前我可能要一直啃饼干了。
话说这报名处也就是体育器材室后连着的一间小房间。说起来,这还是那个不靠谱的主任批给我使用的,要我见缝插针,见到有看起来身体素质比较好的就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将其扣押——哦不对,是收入麾下。不过看起来身体素质比较好的,一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以后都有序逃生,能被留下来的不是不健康就是亚健康。把他们拉上去其他队,估计觉得我要搞国际化碰瓷。
“挺好……吃……”
“吴少爷,你能不能先咽下去再说话。”
“嗯,这猪肉明显比食堂用的好。”
“那当然,我妈做的!我带到学校加热的,还不快谢谢我?”
“不应该谢谢你妈吗?”
“你别贫嘴,讲点我爱听的会死吗?”她看了一眼桌上的招聘海报,叹了一口气,看着我说道,“你干的这事,我都看得出来是以卵击石,你干嘛非要这样折腾自己。”
“没有那么夸张啦,我觉得还挺有希望的。”
她整个人突然撑在桌子上靠向我,两张脸几乎要贴在一起。“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没有,绝对没有。”
“你知道我现在的眼神像什么吗?”
“不知道。”
“像是女人刚刚察觉自己男人在外面养小老婆,在晚上熄了灯以后,在黑暗里默默把玩手上沾了砒霜的银针,看着自己早已睡死的枕边人。”
上海那些电影制片场到底一天到晚在生产些什么稀奇古怪、毒害青年的毒素啊!能不能拍点正能量内容,比如喋血黄花岗、北伐战争、艰苦建国、清理内乱分子,呃……最后这个还是算了。
“你好端端的,怎么说胡话呢?”
“问题是我说的真是胡话吗?”
“来来来,你先坐回去啊,我跟你好好说说。”
她确实听我的话,回到了刚才的位置,不过还是充满怀疑的样子。
这人平时好好的,怎么动不动就急眼呢?要命的是,好像急得还挺准。
“我实话告诉你吧,我这么做其实是为了某些我不太好意思说出口的原因。”
“说。”
果然,有时候简单的话更有穿透力。
“我啊,就是觉得自己一直以来都过得太随性了。”
“什么意思?”
“你想啊,报纸天天都在报道前所未有的大工程,整个国家,甚至全亚洲、全世界都在不断改变。别的不说,就南京这座城市我才两年没来,这两天我都快要看花眼了,那真是翻天覆地。”
叶莹睁大了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我,好像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才勉强开口道:“你别吓我啊,你是不是在哪里磕了一下把脑子弄坏了?你别怕啊,我不嫌弃你。我爸认识中央医院的院长,我陪你去治。”
“不是,我没病。我就是单纯认为自己不能这么碌碌无为,应该做点别人做不到、只有我能做到的事。”
她好像在确认我到底正不正常,警惕地打量了我半天,才松了一口气。
“这次我来教你啊,你这种情况在大城市,那帮文化人叫‘青春期’,在老家那边这就叫‘犯甩’。我在家里还天天听爸妈念叨你在南京不适应,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演化成城里人了。”
她能这样想也……行吧,至少把事情糊弄过去了。这两天第一件可喜可贺的事。
砰砰砰,门口响起一阵敲门声。
真是奇了怪了,谁来器材室还特意敲门啊。
我刚想起身去开门,就发现叶莹抢先一步跑到了门口。
门被打开了。
门内门外两位少女四目相对,她们似乎都为对方感到诧异。不过,鸟的脑子转得到底没有人快,外面那人戴着医用口罩和一副黑色墨镜拎着一个用黑布包起来的盒子,从叶莹身旁的空隙间闪过,直接向我走来。
“欸呀呀,你这家伙给我的感觉好像是不太上心啊。”
这副在居高临下的位置嬉皮笑脸的样子化成灰我都知道是谁。
“你来这干什么?”
“当然是视察啊,就像无数东京代表团在这片土地上的主要工作一样。”
“什么视察?你是谁啊?”
有些姗姗来迟的叶莹站到了我们二人大概中间的位置,隐隐有些不满地发道。
“我和这个人的事,没有必要向无关人士汇报。”
“你说什么!”
“等等,你别急。”我站了起来,或者说窜了起来,勉强横亘在她们俩之间。“她不是无关人士,是我找来帮忙的。”
我虽然也搞不太懂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本人现在的心境,在此之前仅仅经历过一次——就是那场只有天知道为什么两个拥核大国会为了一个开飞机的美国佬,把全人类拉到末日警戒线的事态。
“哦,是吗?这种事情你自己不觉得应该事先找我报备一下吗?”
“这种操作层面的小事,按照惯例,哪怕是最铁杆的亲日派议员,也不会特意打一通国际长途的。这样只会招人烦。”
“如果你非要拿这种宏大的例子来说……”
她歪头瞥了一眼我身后的叶莹,对我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才继续说道:“那我可无论如何都要纠正你啊,你拿出此刻理应宝贵的时间,去勾搭不知道从哪儿跳出来的小野花,可不是什么操作层面的小事。大概相当于在安田危机刚刚爆发时,秘密和华盛顿方面建立联络。如果真这样,现在总统府的主人,或者说东京的那位大管家,估计已经姓周了吧。”
“等一下,你们俩在这嘀嘀咕咕什么乱七八糟的?”
叶莹被我拉着,不悦地嘟囔着。不过,不知道是鹰司楠雪身上的气场太强了,还是鸟类的怕生本能,她选择缩在我身后。
“没事,这是我们班里一个同学,她叫……”
“等一下,这位同学,看你的样子,我觉得你应该不是和这个家伙一样的异常分子。虽然我不太清楚你是谁,不过你真的不认识我吗?”
为什么我要被打断我说话的这个日本足球界汪精卫叫异常分子啊!不过她也没说错就是了。
“谁管你是谁啊,还有,干嘛把自己弄成这副要去偷东西的样子?”
“别急嘛。”鹰司楠雪摘下了墨镜和口罩,用手指指向自己:“今のままではわからないのですか?(现在这个样子你还认不出来吗?)”
也不知道是她的长相还是突如其来的、地道到犯规的日语把叶莹吓到了,她抓着我的力道一下子更强了。
大概过了十秒左右,叶莹才忐忑地问道:“鷹司 楠 雪さんですか?(您是鹰司楠雪吗?)”
“嗯,没错,就是我啦。你不用这么紧张,以后我们之间说话,你直接说汉语就可以了。”
看着她这副待人亲昵的样子,我要怀疑这是不是双胞胎姐妹花冒名顶替了。
“好的,谢,谢谢啊。”
“没事的,我也想和你这样可爱的女生多说说话。”
“这样啊,你人正好和其他人传的完全不一样。”
“别担心,那都是一些不了解我的人关于我的讹传。你以后可以经常来找我,我很乐意的。”
嗯?是这样吗?这东洋娘们翻脸比翻书还快,日本人为人处世难道都这么光怪陆离?
不过也好,泛亚团结也许是徒有其表的伪善,但大东亚战争就是百分之百的生灵涂炭了。但凡是个怕死的,都知道怎么选。
不过,看着她们俩现在这副相亲相爱的样子,似乎没有任何问题。不过鹰司那家伙这副样子,让我心里升起一股子没来由的不安,甚至惶恐。算了,没必要自己吓自己,就算是鹰司楠雪,也会有当好人的时候。
“哦,好,好的。你其实也不用这么……”
鹰司楠雪双手托起叶莹的一只手,一脸纯良地看着她。就算都是女生,叶莹也属于女生里活泼的那一卦,可鹰司这一番操作下来,还是弄得她有点不好意思了。
“不用什么?”
“没,没事。那个……你为什么要来找吴清宗啊?”
“在回答你之前,我能先问你一个问题吗?”
“可以可以,你问吧。”
“你和这位吴同学是什么关系?”
“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我就说得明白些,他是你男朋友吗?”
噗——我这该死的直觉,怎么就在坏事上这么精准。不对,应该是我怎么这么蠢,竟然妄想她会当哪怕一刻钟的好人。
“等一等,你问的这是什么问题啊?”
“等一等,你和我说话的态度好像不太礼貌啊。”
她故意拖长“等一等”的声音,还把音调压得像是在模仿我,有够让人火大的。
“我们,我们……”
叶莹可怜巴巴地看向我,这次显然又被这个混账狠狠地捉弄了。
“我在诚心诚意地问你哦。”
鹰司双手柔和地捧住叶莹的脸,发出迷惑人心的低语。
“你问这种问题到底是要干嘛?”
“吴同学,我没有问你,我在问她,听得懂我的中国话吗?”
她原形毕露,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仿佛在提醒我不要多管闲事。明明我是直接利益相关人,好不好。
“那个是,是普通朋友……吧。”
“哦,那正合我意。”
鹰司听到叶莹的回答后,转到我身边挽起我的一只胳膊,把她带来的用黑布包起来的盒子在我眼前晃了晃。
“诶!你,你们这是干什么?!”
“所以我要先确认一下,毕竟如果当着他小女友的面,这个样子未免也太糟糕了。”
她的胸脯整个贴在我身上,那柔软的触感就像寒冬腊月早起时的厚棉被,暖暖的、软软的,直教人迷糊,就算有天大的事也不想拿开。
不对!我这是在被人寻衅滋事而已,调戏(划掉)挑衅!
“等等,你先拿开!你这到底是耍什么花样?”
“诶?你之前不是说好以后都听我的吗?你现在怎么这样?”
“你不会跟她说过这种话吧,不会吧?”
叶莹一脸无神,抬起空洞的双眼看向我。
“你自己跟她说,你跟没跟我说过这话。”
看着她仰头看我的清纯眼神,我简直要认可自己之前提出的“双胞胎姐妹花”猜想了。不过,这家伙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现在,至少要让我们两个物理上分开才行。
“我好像……大概……应该……或许说过吧。”
“看吧!我说什么来着。”
“你怎么都不告诉我!”
叶莹冷着脸,用一种出现在死不瞑目的冤死者眼神直勾勾地瞪着我。
我本来以为鹰司会马上松手,没想到,看着叶莹这明显反常的样子,她反倒是更来劲了。我挣都挣不开,差点都忘了她力气很大的这个设定。
“人家给你带的这个小礼物,你不好奇是什么吗?”
“你先松手,其他的我们一会儿再说。”
“够了!我不打扰你们了。”
叶莹语气平静地留下这一句话后,扬长而去。其实,如果她骂我不知检点什么的,我倒是有把握哄她开心。可她这样不声不响的,实在是让人怪害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