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啊,小的我求求大人,放我一马吧!”
“不行。”我随口回绝之后记上了他的名字。
“不…………!”
“贪生怕死的东西。”
我不过身后传来的惨叫声,径直走出了班门。至于他会如何绝望,他的亲友会怎样看完,本人完全不在意。朕可是从小就孤身一人,连乒乓球都以为找不到人和我对打,只能一个人颠拍,这样闯出来的铁骨硬汉子。算了,这实在没什么好骄傲的。好可悲啊,我的脸颊都不自觉地微微发烫了。
“有上方宝剑就是爽啊。”
叶莹在一旁说道。据鹰司所说,她搞了一块日本总领事官内部特供的羊羹夜奔敌营。这是她乱用不清楚意思的汉字成语,其实就是晚自习课间把叶莹拉出去,解释了来龙去脉,提供了有力的论据——“我如果能看上那种人,整个贵族院都会为此蒙羞。当时那么做是为了把无关人士清除出去。”
“那么为什么要清除出去?是因为不想让多一个人知道自己和姓谷的之间的过节,但现在知道叶莹是个可靠的人,自己也不想造成误会,所以就全部说出来了。”
前后严丝合缝,令人信服。其实她也没撒谎,只是隐藏了她是不是要报宪兵队抓我的关键信息……狡猾的东西。至于为什么要找我,还有我为什么听话鸟不问鹰也就不必自找麻烦主动说了。
“名单上下一个是……诶,这两个是不是双胞胎啊。”
“你怎么猜到的?”
“一个叫刘中,一个叫刘正,这名字起的……”
“搞文字狱是要不得的。”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是你自己太敏感了吧。不许别人说话,这可是神经衰弱的表现。”
她从哪本书看来的这种新潮提法?
“好好好,是我神经衰弱。下午放学的时候你就不用陪我了,我单独去会会这刘氏兄弟。”
“看你这架势,你是要动真格了?”
“嗯,对待这种关键人才,不能用强的。”
“这么上心啊,他们很厉害吗?”
“也没那么厉害。”
“那你忙个什么劲?”
“瘸子里面拔将军。”
上课铃打响了,我准备回到自己的班级,结果被叶莹拉住。
“帮我跟鹰司楠雪问个好,还有……那个羊羹,我想问问她那还有吗?”
===
我回到自己的班级,鹰司还是坐在位置上看着只有一部分日语很好的人才能看懂的书。当然,我不属于这一部分。看到我回来,她抬头瞥了一眼我,问道:“搞定了?”
我点点头表示肯定,坐到了座位上翻找课本。
“现在进行到第几个了?”
“最后两个。”
“效率还可以嘛。”
“嗯,不过最后两个才是真正难啃的骨头。”
“这两个是拿过什么比赛冠军还是怎么样?”
“都没有。”
鹰司将目光从书本完全转向我,露出疑惑的表情。
“我违背法律道德给你搞到档案室的钥匙,你从晚上进去翻到天蒙蒙亮,最后挑出来两个普通人。是这个学校所有有体育训练履历的人只有九个,还是你脑子坏掉了?”
“稍安勿躁。你知道他父母是干什么的吗?”
鹰司怔了一下,随即摇头表示不知道。老实说,这一下子有点呆呆的。
“人家爹妈是开武馆的,号称正宗茅山武术。”
“你怎么知道的?”
“你不懂,习武之人散发出的气势,像我这种有境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可不是嘛,他哥俩一个人抵我两个宽,身上那肉隔着衣服都能看出来邦邦硬。老远一看跟个铁塔似的,每天放学背着书包,上面连红带黄的都刺挠人眼睛,映着东山武馆国宾大道十三号。
鹰司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我说:“随你的便,我只要最后的结果就行。”
“嗯,你放心。还有你周六有时间吗?”
她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很可怕的危险,双手抱胸做出防御的姿态,充满鄙夷地对我说道:“你终于是决定走到这一步了吗?”
这人在某些反面的态度变化之大,实在是让人无所适从。
“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看到我失落的样子,她松懈了下来,也不再用那种眼神看我,犹豫了半天,勉强答应道:“好吧。”
她到底以为我是要找她干嘛?
因为是星期五,学校没有晚自习,大家都欢天喜地地准备回家。没错,经过我多年的研究观察,星期五的晚上是人的一生平均幸福度最高的时段。
不过,想到明天要见到她,我就高兴不太起来。
鹰司拍了一下我的后背,问道:“你明天准备去哪?”
“你周末也住在学校宿舍里吗?”
“嗯。”
“那明天我来学校……”
“真的假的?你要在学校里弄……这不太好吧。”
她绝对在想什么非常不得了的东西。
“我是说明天来学校接你,去那对双胞胎家的武馆。到时候需要你!”
“啊?!呃……嗯。”
她这副如释重负的样子让我更加确定了刚才的想法。这人到底在想些什么鬼东西,我最好永远不要知道。
星期六早上,我打了一辆马自达(南京地区一种由老头老太驾驶的电动三轮车)到了门口。在门口,我看见鹰司楠雪一个人低着头看书,穿着一件深蓝色的海魂服,下半身是一条黑色的短裙,看起来就是新街口随处可见的高中女生。
她估计也是第一次坐马自达,但并不嫌弃,坐在我旁边东瞧瞧西摸摸。因为供人乘坐的空间本来就很狭小,所以我们俩离得很近。这时我发现她胸前的扣子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让我这个旁观者都不免期待——不对,是担心——衣服会“砰”的一下被撑开。当然,我会发现这一点绝对不是因为故意看她的胸部,真的只是迫于身处空间的狭小和被观测物体的巨大这个客观物理事实被动出现的结果。
马自达开了大概半分钟,她才向我问目的地是哪儿。我如实回答东山武馆。结果她以为我是要去比武,因为对我缺乏信心,认为我绝对会被轻松打死。由于觉得到时候尸体会非常恶心,所以拒绝前往,准备跳车。在我反复做出此次事态将和平解决的承诺后,她才作罢。
到了目的地以后,我才发现这个地方比我想象中朴实不少,规模和大街上的不正规小宾馆差不多。一进门就看见一个中年男人坐在前台,一根接一根地抽着香烟。不过从神态来看,他明显比其他同类型没完没了抽烟的中年人要精神许多。
看到我们两个进来,他掐灭了烟,不解地打量着我们,然后开口道:“我说,你们俩个小娃娃,来这儿干什么?”
“大叔,我们是刘中、刘正的同学,知道他们家里是开武馆的,想来看看是怎么回事,也好了解了解,学习学习。”
他似乎对这个回答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不过不知是出于对武术的感情,还是对儿子同学的礼貌态度,神情明显缓和了许多。
“哦,这样啊。不巧,现在没有训练场次,也不好让你们白来。这样吧,我去把小刘、小正叫过来,让他们带你们在道场里转转。”
“那太好了,谢谢叔叔。”
中年人走进里面的房间,过了一小会儿,就把刘中和刘正叫了出来。
他们俩看到我这个四处出击、强征壮丁的“瘟神”不请自来,还带着鹰司这么一个风云人物,顿时被搞得不知所措。
我很自来熟地上前握住了其中一个人的手。诶,你问我是握谁的手?拜托,我哪里分得清他们俩谁是谁!不过,好冷啊……我敢赌十万马克,此刻某人正站在我身后,对我这不成体统的做法翻着白眼。当然,首先可以排除这是个日本人。
“是,是吴同学和……”
“没事,不用管她就好。”
好像比刚才又更冷了一点。
“哦,哦,那好吧,总之我带你们去看看吧。”
这两兄弟顶着一头雾水,领着后面的不速之客往里面走,机械地介绍着:“这个房间是干什么的,那个房间是干什么的。”如果有一种能测量尴尬的仪器放在这里,一定会当场爆炸。
“那个,吴同学,你是怎么想起来了解这些的?在学校没听你谈起过。”
何止是没谈起过,我在学校根本就没和他们说过话。话说,大城市的青少年素质真是好,如果换成小地方,估计早就直接赶人了。
“因为在学校时,看你们学习都很认真,不好意思打扰。”
理由牵强得可以直接去参加共荣圈年度“最敷衍借口大赛”。
“哦,哦,这样啊……”
他们似乎也不打算继续追问,一路带着我们往里面走,直到一间比其他房间都大得多的房间门口,他们才停住脚步。
“这间是主道场。打打杀杀的,让女生进去不太好。我看,要不就到这吧。”
听到这话,我故意摆出一副耍无赖的样子,拖长语调说道:“哟,这都民国几年了?你们这还这么多封建残留呢?”
他们俩愣了一瞬间,但还是保持客客气气的态度。其中一人(他应该是大哥)赶紧解释道:“您二位不要误会,主要是我们爸爸对这方面比较传统。”
“我看你好像瞒了我什么吧。”
看到这样子,鹰司估计是看不下去了,狠狠地踩了我一脚。不过,我还是不为所动,我行我素。
“那你说说看,我瞒了你什么?”
他的语气已经不再那么客气了,照这样下去恐怕我得被打。
“你们抵触的恐怕是我身边这位小姐的另一重身份吧。”
“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
他的冷笑挂在称得上俊朗的面容上,实在是有够可怕的。这么僵持一会儿,我估计会被吓死。
“那不如,你猜猜我是什么意思。”
“我们俩没功夫陪你玩这种无聊的游戏。谁不知道你啊?舔着个脸把人往你那破单子上填,整天和这个女鬼……”
“鬼子”两字还没说清楚,他就被刚才一直和我对话的那人拦了下来。
“对不起啊,我弟弟他不太有礼貌。如果您今天是来和我们谈足球赛的事情,那您就把我们俩的名字往上写吧。反正让老师来挑我们俩,大概也要被拉上去。但是,让这位女同学进主道场真的不方便,我这么说您能听懂吗?”
“当然能。不过,有些话我要说清楚,还有个小东西要给你们看一下。”
我示意鹰司先行离开,她看来我一眼还是照做,一个人原路返回。
她消失在视线里以后,我才对两兄弟继续说:“你们不愿意猜,那我就说说我猜到的。你们不让她进去,不是因为她是女,而是因为她是个日本人。我说的没错吧,两位反日分子。”
他们两个都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好像看到了鬼一样。不过,他们也不算太聪明,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否认。其中的大哥刚想说点什么,我就把一直藏着的东西放在了他眼前——一块青天白日勋章。
这下子他们俩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回事了,看着他们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的窘态,我要是再不开口,就未免太不地道了。
“二位,我们到道场里共商抗日大计如何?”
“……请,请,请进。”
虽然有自夸的嫌疑,不过我觉得,在他们心里,我现在一定配得上“笑面虎”这个称号。
===
大概三十分钟以后,我和他们俩走了出来,看到了正坐在门口沙发上的鹰司。她还是在看书,面前放着茶水和点心。
临走时,鹰司对刘大叔鞠了一躬,说了句:“お世話になりました。さようなら。”
结果,她被教育了一番,说生活中不能学习日本人的习惯,要做堂堂正正的中国人。他两个儿子在后面听到老父亲这么一说,马上如临大敌,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然而,鹰司很乖巧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然后转身就走了。
“谈完了?”
“嗯,托您的福,说动他们两个了。”
“挺好的,不过我还是要搞清楚,你把我拉来到底是怎么想的?”
“对于姓蒋的和姓汪的,自然不能用一种方法。”
她还是一脸不解地看着我,好像我刚刚是在胡言乱语一样。
“在这个问题上还有比你更好的试金石吗?”
“所以说,”她卷了卷自己的头发,好像不太高兴,“你今天带我出来就仅仅是为了拿我当石头?”
我尽管很想说“不然呢?”,不过直觉告诉我最好不要这样子做。
“南京这边我也不是很熟,这样吧,我先带你去找一下叶莹,让她带我们两好好转转。”
她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比了一个手势做出打电话的样子:“喂,宪兵队吗,我有重大人犯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