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祈愿
明月观是十里八方最有名的道观，每逢节假日，香客甚至得挤到道观前的百阶长梯上。
观内烟雾缭绕，混着些许水汽，风一吹，水雾翻涌之间，像是误入了仙人住处。
乐铃身子虚，爬梯出的汗打开了毛孔，寒气顺着侵入进去，她便瑟着身子靠在哥哥旁边。
她罩着兜帽，乐歆自上而下看不见她的神情，瞧见她那瑟缩的模样，也是心疼，但眼下巫家姐妹也在，要他握着妹妹的手给她取暖又是万万不敢的。
"让你穿厚点就是不听，现在知道冷了吧?"语气似是责骂，同时又取下脖颈上裹着的围巾给她圈了起来，本来就被堵的严严实实的脸蛋更不可见了。
"谁要你管，我又没说我冷。"乐铃不满道，手上却是将两条围巾同时束紧。
侧旁的巫紫阳见了这一幕，眼睛眯起，或许在姐姐看来他们是兄妹间的关心与打闹，但在她眼中却恰似打情骂俏一般，好生碍眼。
她想阻止这对兄妹陷入不伦的爱恋泥潭里，可看乐铃这副样子，分明是乐以忘忧啊。
真把他们拆散了，真就是为乐铃好吗?她不知道。
很快爬到第一处观门，进入后入眼便是一个浴缸大小、半个人高的香炉，上面焚着明灭的烛香，炉前是来参拜的香客，双眼闭着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终于到了，可累死人了。"巫紫阳回头看了眼参差的台阶，不禁瘪起嘴。
这些观庙非得设在山上做什么。
"别高兴早了，上面还有呢。"巫紫月指着观内侧面向上延伸的石道。"这观庙供奉的神仙可不止一个，他们各司其职，掌管人间不同喜乐，你呀要想把所有事情都求一遍，得爬到山顶呢。"
巫紫月酷爱运动，别看她身上没什么腱子肉，可要说登山攀岩乃至潜水，她可都算得上熟手，巫紫阳则相反，妥妥一个大宅女，也不是说她不出门，只是很多事情都嫌累，能走绝不用跑的，能坐也绝不用走的。
他们此行四人中，三位都是应届考生，所求的自然是来年学业进步，考上心仪的院校。
只是在几人默念求福时，乐铃却是把心愿念出了声。
"希望哥哥高考发挥失常，分数的和我一样低..."
巫紫月噗的一声，没忍住捂着嘴笑了出来。
乐歆额头起青筋，伸手过去穿过围巾提起妹妹脖颈上的嫩肉。
"合着你不求自己得高分，要把其他人都拖下水是吧。"
"诶诶诶疼！"乐铃半蹲下来从他的魔爪下逃开，摸着后颈，眼神哀怨。"你就不能轻点嘛，我就是开个玩笑。"
许愿不能说出来不是常识嘛，他怎么那么笨啊。
"玩笑也不行，净说些不吉利的话，爸妈给你花钱报了班，你不得考个高分出来回报他们啊。"
"我已经很有进步了好不好..."她吐了吐舌头。
巫紫月看着斗嘴的兄妹俩直笑，随后又想起自己是来干嘛的，朝着妹妹使了使眼色。
"这里上去就是山顶了，但我还有个想去的地方，铃儿妹妹可以陪陪我吗?乐歆和紫阳你们就先登顶吧，一会我们找你们去。"
为什么不让紫阳陪啊?
乐铃没有问出声，哪怕巫紫月不像现在这样朝她挤眉弄眼的，她也能知道原因。
所有人都是这样，觉得他和巫紫阳更相配吧。
林雅欣是，巫紫月是，妈妈也是。
她的眸光倏的黯淡，却是直勾勾的看着他。
说不定连他都是。
这也无怪他人，毕竟他们是亲兄妹，可兄妹间注定分隔又是谁定的?她并不甘。
他们相互伴着彼此十八年，一起分享快乐，品尝泪水，脑海中，从孩童至今的一切记忆中都伴随着他都身影，甚至可说，她是最了解他的人，又为什么，没人觉得他们才该一生一世呢?
乐歆见妹妹盯着自己，以为她不乐意，正要开口婉拒，就听见她沉沉说着。
"嗯，那我们先走吧。 "
乐歆双唇张了两下，最终也没能说出话来。
乐铃紧攥衣角的手松开，转过身向着半山腰。
两队人背向而行，他走向光明伟岸的峰顶，她则陷进肮脏污秽的泥潭。
她想通了，只靠她一个人是栓不住两颗心的，不若自己坠下深渊，只看他愿不愿一同共赴。
巫紫月带着乐铃穿下石阶，入眼是一棵高大耸立的老树。
"跟他们来会很不好意思的，只好麻烦你陪我啦。"巫紫月腼腆羞涩的笑，白嫩的脸蛋浮上淡淡红晕。
老树上缠挂着丝丝条条的红色信笺，信笺下垂着同心结，尾部是银白色铜铃和燕尾穗，一缕缕垂下，仿佛万千火红的树绦，风吹铃动，响彻着空灵悦耳的铃声。
"紫月姐有喜欢的人吗?"见巫紫月拿好信笺，奋笔疾书写着什么，她不禁问。
"也不是啦。"巫紫月写好信笺，踮起脚找到一根空旷的树梢挂了上去。"只是父母都开始催我婚了，既然迟早要结婚，当然还是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好啦。"
"不过却是没遇到过呢，只能求神仙赏一个啦。"她半开玩笑的说。
"你要不要也写一张?很灵的。"说着，她跑去拿了一张信笺递给乐铃。"传说啊有位多次举试不中的儒生叫方正，爱上了一名叫红鸢的女子，她不像其他人一般嘲笑方正"无用书生"，而是默默在背后支持、鼓励他，最后方正终于考中了，等他功成名就回乡要迎娶红鸢时，却被告知红鸢身虚骨弱，先天顽疾，早在他进京赶考后的一个月便已撒手人寰了。"
"最后红鸢化为了一只雀儿陪在方正身边，为了能与她相守一生，方正便化成了这棵树。"巫紫月见乐铃沉浸在故事中没有反应，又把信笺往她那边推了推。"试试?"
乐铃闷头接过，沉默了一会，随后龇牙笑了出来。
"好烂的故事啊，如果我是红鸢，我一定赖着不让儒生走，要让他陪在我身边直到最后。"死后也不放开...
乐铃接过信笺，却没有书写，而是直接收了起来。
"你不写了挂上去吗?"巫紫月好奇问。
乐铃却是摇摇头。
"挂上去还要被取下来的，我不如自己留着。"
每天客流量这么多，估计挂不到一周就被扔进哪的垃圾桶里了。
"咦?看样子你怎么好像真有喜欢的人似的。"
"嗯，就是有啊。"乐铃大方承认了。
"是吗？毕业的时候要告白吗？铃儿妹妹那么漂亮，应该没人会拒绝才是。"巫紫月恭迎了她一句，却也是真心话。
却见乐铃目光别开，闷闷道。
"他早就知道了..."
见她失落，巫紫月还以为乐铃被拒绝了，心道不好，手忙脚乱的找补安慰。
"别伤心啊，说不定他是想让你专注学业才没和你在一起呢，以后还有机会一个大学的不是吗，而且你那么漂亮，日后想起了他不得肠子都悔青咯，咱们女生可不能为了那些没眼光的臭男人流泪啊。"
乐铃觉得这般的紫月姐有些可爱。
"对，让他自个儿后悔去！"她投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
峰顶，乐歆两人祭拜完仙神，等着妹妹和紫月姐上山和他们汇合。
山风很大，峰顶更甚，乐歆想到乐铃上山后可能会冻的把脑袋整个埋起来，平缓的嘴角掀起了弧度。
"在想什么事情呢这么开心。"巫紫阳突然钻到他面前。
她那头标志性的高马尾也在风的吹荡下像柳枝一样飘舞。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里景色挺美的。"
以往爬山不是看日出就是赏夜景，烈日当空下俯瞰樊城人流涌动，这还是第一次。
"是啊，和五龙山有些像..."她挽了挽发，也看向远处。"照片你还留着吗?"
乐歆愣了会，随后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
"还在的，我有好好存着。"
忙找出那张他们唯一的合影，他看见巫紫阳见到相片的那一刻纯粹的笑。
本以为她开心了，才刚松口气。
巫紫阳又是问了。
"你是不是在故意躲我?"
她的手交在背后，脸上的笑变得勉强。
沉默。
"最近，你都不来和我吃饭了..."
仍是沉默。
人声鼎沸，可那不是她想听见的。
"自从林雅欣找过你后总觉得我们相处的就很别扭呢...我不想这样..."
"你不觉得吗？"
乐歆不回答，她就上前半步，看着他的眼睛，追着问。
暗恋才是一段感情最纯粹的阶段，会因为和他说上话而窃喜，会无时不刻想要接近他，捡橡皮时指尖的无意相触，更是会羞的不能言语，脸上装的平静，心里却早已是如同小鹿乱撞般乱成一团。
不管发生什么，你们的关系总还是在靠近的，每一天都值得期待。
那段时间，甚至称得上是她这三年来最开心的时光，她也将其作为永不褪色的相片永远收录在心中。
可之后就变了，当这情感暴露在他的面前，她开始计较得失了，会开始害怕他因此疏远自己，看见他跟别的女生说话会独自生闷气，是因为自己把感情赤裸裸的暴露在他面前，他却无动于衷吗?
她开始理解乐铃，知晓长久以来乐铃的一些奇怪举动是因何而生，她们处在同样的处境上啊。
乐歆承受不住她深沉的目光，只得扭过头。
"抱歉。"
道歉，是她最讨厌听到了一句话，因为那往往代表着失望，她能得到的，也仅是这一句话了。
"乐铃的事我会想办法解决，但我不打算用林雅欣提供的那个方法。"
"这样啊..."巫紫阳却是不哭不闹，从他近些时日的态度来看，她早已有所察觉。
"那以后别再躲我了，好吗?"
只见她脸上一扫阴霾，瞳眸澄澈，露出的笑空灵纯真，他仿佛又看见了当初那个在阳光清风中，与自己击掌的活泼女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