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缚鸟之笼
乐铃离家半个月了，期间她没给自己发过任何消息，也没有打过一通电话，整个人像是消失在他的世界一般，悄无声息。
再次听到她的声音，是巫紫阳偷偷录下来的，那时她们在草场上奔马，风声呼呼，马儿嘶吼，乐铃在惊慌的大叫，他仿佛看见了她骑在马背上笨拙慌乱努力维持平衡的模样。
"她其实很想你的。"
他们站在明月观的姻缘树下，靠在边缘，巫紫阳手交在后背往下推，脚尖踮起，她都有些后悔选在这里见面了，阶梯实在是多。
乐歆听着录音中妹妹的欢声，不自觉笑。
"她过得好像很开心，挺好的。"
多久没听过她的笑声了？印象中，他从不曾那么久不见她，短短十来天，却又像半辈子那么长。
"开心?"巫紫阳却是摇摇头，认真看着他的眼睛。"你真这么想吗？连我都能看出来她是装的。"
乐歆的笑僵住，他刚刚的确没有注意到笑声中的勉强。
巫紫阳有些失望。
"你打算什么时候把她接回去?"
"...她不接我电话..."乐歆无措。"或许还在生气吧，过段时间就好了。"
"你真的是块木头是不是?"巫紫阳急得直跺脚，瞥了瞥呆板又不知所措的他，真不明白自己以前怎么就看上这么个呆子了。
"哪里还有时间?过几天都要填志愿了，你真打算和她分开啊？"
"我..."乐歆低下头，随即又抬起，用柔和又坚定的语气说。"我不会让她走的。"
巫紫阳欣慰的抿起嘴，这还像个样子。
"那如果她自己想离开你呢？"她又问了。
"我..."他眼神又忽的迷茫，届时该如何？他竟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叹了口气，巫紫阳恨铁不成钢。
"你不能老是这样啊。"
"我知道你们关系特殊，私底下你可能也拒绝过她好几次了吧？"
她虽在问，却不给他回答的时间。
"你可能认为自己是哥哥，妹妹可以不懂事但你不行，所以一直不接受?"
虽没有回答，但看他的表情，自己是猜对了。
"要我说这就是你给自己的软弱无能找的一个借口罢了。铃儿再傻，心再大，也不可能不明不白的喜欢你这么久，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你知不知道每次提到你的时候，她笑的有多开心？而你呢?你只是一次次的让她哭，有男生要跟她告白，你甚至都不敢站出来带她走，承认吧，你就是不敢承担责任而已，你就是个胆小鬼!"
她语气忽的加重，甚至是怒斥。
"就是仗着铃儿喜欢你，所以才会一次次让她伤心，想在铃儿不断哀求，甚至以死相逼后才"不情不愿"的接受她，好彰显你身为哥哥的责任心吗？这样就能把责任全都推开，推到铃儿身上，留你一个冰清玉洁?"
"我没有..."
"你就是!"
乐歆想解释却被打断，巫紫阳说着说着竟带上了哭腔。
"铃儿除了你之外根本没正眼瞧过别的男生一眼，你为什么就不能坚定的选她一次?!你凭什么啊！"
乐歆感到心脏被狠狠刺了一刀。
他恍然，巫紫阳或许没有说错，他潜意识里的确就是这么想的，想要乐铃主动说喜欢他，所以喜悦于他对自己的坚持，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不配得到的爱。
这一次也一样，接近离别的最后时刻，他依旧在等，等她回来找他，哭闹着求自己不要离开她，然后他就又成了被裹挟的那一方了，若是哪一天这份爱恋暴露在世人眼前，他就有理由说，他也是迫不得已呀，他不同意难不成眼睁睁看着妹妹枯萎吗?
没人能怪到他身上。
阻挠他们的原来从不是什么责任与廉耻，而是自己的懦弱。
巫紫阳险些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胸口不断起伏，一口气说那么多话，差点没顺过气来。
"我还以为你和林雅欣还是想劝我们分开呢。"沉默了一会，乐歆说。
巫紫阳缓和了许多，听到他这说，嫣然巧笑。
"她是她，我是我，现在，我更想帮铃儿。"
说着，她从口袋里拿出提前求好的姻缘笺，给了过去。
"这是..."乐歆握在手中，看了看姻缘树上滚滚飘动的红穗，他了然。
"拿着吧，铃儿也求了一个，你觉得她写的是什么呢。"
他没再说话，只是握紧了手中的信笺。
"晚上有个庙会，我会把铃儿带出来，能不能让她跟你走，就看你的了。"
这也是她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如果他不争气，她就把铃儿抢走罢!让他后悔去！
......
夜晚，悄然而至。
乐铃孤坐在一条长椅上，背面是一条滚滚流逝的江。
巫紫阳将她带出来散心，结果还没逛呢，就借口小解走开了。
"好慢啊..."
她嘀咕着，拿出手机催促。
蓦地，余光中出现一个人影，他没有从自己身边经过，而是在她旁边熟稔的坐了下来。
她想说这有人了，抬头看他时，发现他凑的好近，嘴唇离她只差二指距离，能清晰的感受到他的呼吸。
乐铃惊讶的后仰身子，捂住了嘴。
"哥哥...?"一时间，她忘了脸红。
"想我了吗？"
乐歆声音很轻，语气中带着些许期待与调笑，乐铃从恍惚中清醒，嫣红着脸撇过头去。
"谁想你了，你来干嘛？"
若要求她原谅，这来的也太晚了，她鼻头一酸，突然好想抱过去，把这些日子里受到的委屈一股脑全吐出去。但她控制住了，她不能这么好哄，不能每次他放软态度就屁颠屁颠的贴上去，至少，也要再多冷他一会吧？
乐歆心尖一热，看见眼前妹妹委屈伤心的模样，他不由自主的从侧面抱住了她，嘴唇触到她的发尖，像是亲吻。
他的手臂箍的很紧，却又怕弄疼她，不敢过分用力，只想把她狠狠揉进怀里。
埋在发间，他呜咽道。
"但是我很想你。"
乐铃身子震了震，艰难的回过头来。
"真的吗？"
甜言蜜语最毒，她害怕他只是哄骗她。
乐铃眼眸微微震动，充斥着防备与不安，她流过太多泪，已经不相信他了吗?
乐歆既心疼又心痛，心底涌起深深的歉疚，他欠她太多。
"这样你就相信了吧..."
深沉的夜空中，无数火光冲天而上，拖拽着焰尾的火花在最高点炸开，形成一道道绚丽的图案，明亮了半片天，她的脸上映上了五彩斑斓，眼眸中却只倒映着他，烟火像是流星一样划过天边，流星在云海中浮沉、坠落，隐隐灭灭。
他眼中溢出了泪，泪滴汇成流，如雨点般滴落在她脸颊。
她伸出手，抚摸着他，为他刮去泪痕。
"你哭了？"
她突然强硬起来，反手将他推倒在长椅上。
"不许哭!"她像是炸毛的小猫。
"不要哭，也不要后悔。既然选了我，就不准哭丧着脸，我也是，我们都要一直笑下去。"
这不是什么无奈的选择，这是他们心之所想。
该喜，该庆，唯独不应有泪。
乐铃趴在他身上，亲吻他的脖子，亲吻他的面颊，她要把这些年他欠她的，一次性全都取回来。
烟火停了，周围又陷入沉寂的黑暗中，可乐铃的吻，更炽烈了。
虽埋于黑暗，可两人的举止实在放肆，很难不吸人注意，乐歆忙推开她，趁着被人拍下传到网上之前，逃离了那里。
他们奔跑着，跨越了一个街区，从黑暗穿越到光亮的霓虹灯下，却没能跑开这条河。
"你害怕了？"
乐铃惴惴看着他，怕他又反悔。
他只是摇了摇头。
接着，他拿出了乐铃的笔记本，还有两枚红色信笺。
其中一枚写着他的名字，是乐铃的，另一枚空着。
他拿出笔，靠在河水的栏杆上，在她的注目下，将乐铃的名字也写了上去。
乐铃瞳眸闪着亮，就这么看着他。
他将两枚写好名字的信笺和象征着乐铃不安与阴暗的笔记本攥在手中，高高的抛飞出去，江面被夜风扰动，波光粼粼，江边的人影树影倒映在水面，仿佛伸出来一只只手，想要抓住它们。
等到它们沉入水底，永不见光，他才转过身来，紧紧抱着她。
"我们不需要这种东西。"
乐铃能感受到他的意志与决心，鼓励似的拍拍他的后背。
她看见了躲在树荫下偷偷观察这边的巫紫阳，嘴角露出了胜利的喜悦。
谢谢，天真的姑娘。
她以为自己是追求自由的伊卡洛斯，所以帮自己解开脚镣。可有谁知道呢？那只追寻自由的鸟儿，是他才对啊，她只是一只束缚鸟儿的樊笼。
笼子为鸟儿打开过一扇窗，但鸟儿眷恋笼子的温暖，只是伸出脑袋探了探就缩回来了。
她不会再放他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