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冒险的旅途止步于第三个村子。
鲁恩抱怨说妖精们给的钱一点用也没有,几天前他就说已把钱都赌光。公主的礼装被典当了,现在正穿着粗布衣,每走一步都要摩擦她细嫩的皮肤。她安慰自己吃点苦头也是冒险的一环。
粗布衣并没有很影响到公主的心情,她第一次看到那么多人类,第一次坐上马车,第一次去那么远的地方。
外面的世界一样有温暖的太阳,一样有天真的孩子,这么宽广的世界,妖精们为什么不愿意出来?她还想不明白。
到了第三个村子的时候,离妖精之森已经有了不小的距离。鲁恩带她去见了一个满脸胡子的大叔,他们走进帘子说话,过了一会他们出来,鲁恩提着装满金币的袋子,看了她一眼便走了。
她看见鲁恩要走,也想跟上,却被那个大叔拉住。大叔摸着胡子,嘴巴笑着,眼睛也笑着,只是看着她。
她的眼睛看着鲁恩,他一直走,走过街角,没有回头。
她没法挣扎,她的脖子被套上了铁锁。
生了锈的笼子,角落沾染污秽的血迹。被锁住的公主,在笼中随着马车一起摇晃。她缩紧了身子,下巴抵在膝盖上。马的后车厢里都是笼子,一个个笼子里是一个个人。女人。她的目光扫过她们灰暗惨淡的脸,她们全都一言不发。
那个满脸胡子的壮汉正坐在车前,和车夫大声交谈着,说他进了好货,送到王都一定能大赚。
她听不真切,她只是有点害怕。离家太远了,如果在家里,她能到的最远的地方也只是森林某一处的角落,妖精的国度虽然不大, 但那里始终温暖。她闭上眼睛,额头贴在冰凉的膝盖上。
“你是从哪儿来的?”边上有个声音。
她转头,散乱的金色发丝间,她看到隔着两个铁栏的另一个笼子里,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正看着她。
“妖精森林。”她说。
“没听过。你是怎么来的?”
她犹豫了一会儿,说是被带过来的。
“你叫什么名字? ”
“我叫艾。”
“艾。你不像奴隶。你像个刚从城堡里跑出来的公主。”
有几个笼子里传来笑声,她们灰蒙蒙的脸上有了一点点笑。艾也笑了,她的手不自觉地把头发捋向耳后,她看清了那个女人的脸,同样灰色的脸,被污秽不堪的头发盖住半边。
“但我不是公主。”她坚持说,“我是一个冒险家。”
她们没有声音,只有那个女人还在笑,“冒险家?”她说,“有哪个冒险家是被关在笼子里的?”
“这是冒险的一部分。”艾说道。
那个女人突然不笑了,她的脸靠近铁栏,仔细地看着艾,她的双手紧紧握住铁栏,接着说。
“不对,这不是。”她斩钉截铁地说,“你看起来也许不清楚,但我要告诉你的是,这俩马车的终点我已经知道了。我的丈夫在赌场输了一大笔钱,把我卖掉了,买下我的人对我拳打脚踢,我被打得受不又逃出来,接着又被抓住。"
她撩开衣服,肋骨清晰可见,不健康的黄色皮肤上,青的紫的都是伤痕。 “只要奴隶的锁链还在脖子上,我就会一直这样被买来买去,直到我老到没有人肯买下我。”艾不忍去看。
“奴隶是当不了冒险家的,奴隶脖子上的锁这辈子都取不下来。我们已没有自由可言。”
艾听见有人在小声地啜泣,泪滴滴在铁板上,声音冰冷。
她的声音平静下来,又变得缓和,"我不是要吓唬你。但这就是现实啊。"
没有谁可以否认的现实。充斥着利益,欲望,还有暴力现实。令人麻木而心生绝望,被打也感觉不到痛,被凌辱也不感觉到耻辱,认命似的连叹息都没有,艾是这样的存在,是奴隶了。
艾在森林中娇生惯养地生活十六年,根本无法想像外部世界的残酷。她还没有想到,她可能会被不值几分地卖给一个懒汉,他会把她的青春,毫无保留地完全破坏,让她白皙干净的脸,她洁净美丽的金发,也会像她们一样灰暗肮脏。
艾也将要变得和她们一样麻木不仁吗?鼓起勇气走出了森林,换来的竟是这样的结果了!
童话一样的故事,也许只能存在故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