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哥,其实人家喜欢你很久了!”
“张嘴,啊——”
“我今天看好了一个很漂亮的包包,你帮我下个单嘛~”
“哎呀,你要学会体谅女生嘛~”
“老公你看这个,这对情侣好浪漫哦,互相给对方写遗嘱欸,我死后也要把东西留给你,你觉得怎么样?”
“老公,我来给你拍张照吧?你往那边站一站——”
伴随着魔咒般的女声,失重感仿佛还缠绕着他的身体,似乎要将他拖入地狱的最深处,而那最为沉重的撞击不像是他摔向地面,反倒更像是整个世界劈头盖脸地砸向他。
天旋地转的视角。
“呃……”
耳边旋转着宛若耳鸣般的噪音,被遗弃者猛地睁开了眼睛,其中闪烁着惊恐和迷茫,浑身甚至已经被冷汗浸透,哪怕周围弥漫着温暖舒适的空气,也无法弥补这一点。
怎么回事?
他不是已经死掉了吗?
这里又是哪里?
被遗弃者没有得到回答,因此只能试着转移视线,用自己的眼睛来收集周围的信息。
他的身体似乎躺在暖和的被褥里,给人以一种暖乎乎的感觉,墙面有着柔和的浅黄色基调,侧面是叫不上名字的设备,右侧还能看见一扇宽大的落地窗。
这是医院吗?
尽管窗帘遮挡着落地窗,但被遗弃者还是能看见昏暗的天空,代表这个时间点应该是夜晚。
那沉重感也确实存在,而且正紧紧地压着他的大腿。
那是一个人。
准确地说,是个陌生的男性青年,他坐在这张床铺的边缘处,将脑袋埋入双臂之间,随着呼吸的节奏而不断起伏,考虑到这个姿势的不便性,这个男人估计是累到睡着的。
“唔……”
似乎是被身旁之人的动作所惊醒,那男青年揉着眼睛抬起头,先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而后却又一下子睁大双眼。
“欣欣,你醒了吗?”
“……”
被遗弃者并不打算开口,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只是茫然地看着眼前的青年。
谁叫欣欣啊?我吗?
男青年似乎很是疲惫,眼睛都只是微微眯着,但见到他醒来的时候还是很高兴,似乎还有了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稍等一下哦,哥哥去把值班护士叫过来。”
“好。”
注视着那青年快步走向病房外,被遗弃者缓缓抬起双手。
纤细、稚嫩且洁白无瑕,简直毫无肌肉可言,手臂的长度也比先前更短,简直像是将他整个人都缩水了一大圈。
不对,不只是缩水这么简单。
“……”
他伸手拂过颈后的位置,那里本应该只有枕头才对,但却有特殊的触感传到手背上。
那是头发。
长度比之前长了十倍有余,光是起身就能感觉到头发披散下来,质感也显得格外柔软,这绝对不可能是他的头发。
“嘶……”
被遗弃者试着活动这副身体,努力地从床上支起身体,左手处传来的疼痛让他调转视线,随即注意到床铺旁边的输液架。
上面吊着一个小袋子,隐约能看见“葡萄糖”的字样。
好在输液架是可以活动的型号,下面配备了万向轮,因此可以在不摘下吊袋的情况下进行移动。
与大幅度缩水的双臂相似,被遗弃者的双腿同样产生了变化,纤细而毫无肉感,肌肤泛着病态的苍白,甚至就连走路都软绵绵的,需要扶着墙壁才能支撑着向前行走。
床下没看到合脚的鞋子,但被遗弃者并不在意这些琐事,仅仅只是略一打量,便赤足走向房间里仅有的卫生间。
厕所正位于病房内侧,只需要走几步就能到达。
等到被遗弃者踉跄着走进厕所,一切真相才终于展露在他眼前——但是,现在出现的却并不是他。
而是“她”。
墨色的长直发丝垂落腰际,俏脸虽然有些憔悴,但也难掩女孩的精致感,整齐的刘海则更加凸显了她的可爱感,唯一不足的点便是她的肤色,虽说有着“一白遮百丑”的说法,但这也未免太白了,甚至可以说是病态的苍白。
这是一个十来岁左右的未成年女生。
再转头看看身旁的葡萄糖袋,上面写的名字根本不是他,而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江梦欣?”
明显是个女孩子的姓名。
况且后面还带一个“欣”字,估计就是那个男人对自己的称呼了。
真的死掉了啊……
江梦欣面无表情地望着镜子中的陌生女孩,心中却没有什么波动,比起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她此时只在意一件事。
“欣欣!”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呼喊声。正是那个男人的声音,他最初似乎有些慌乱,但看到厕所的灯已被点亮才松了口气。
“你是在上厕所吗?”
“对。”
由于想不到这兄妹平时的交流方式,江梦欣只是简单地答了一声,随即准备打开厕所的门,但她显然忘记了这副身体的脆弱,以至于刚刚拧开厕所门就没了力气。
伴随着突然袭来的眩晕感,女孩不由得倒向厕所的墙壁,脑袋也在墙面上磕了一下,发出了‘咚’的轻响。
“呃……”
江梦欣冷汗直冒地稳住身体,顺带还没忘记一只手握住输液杆,这才免于直接摔倒在地的厄运。
但是,这声音已足够清晰。
只听见咔哒的开门声,那男人慌忙冲进厕所,一把搀住女孩的手臂,用柔和的力道让她重新站稳,嘴里已经开始念叨起来。
“欣欣别乱跑啊,你才刚醒,想去厕所要找护士姐姐。”
“……嗯。”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江梦欣有些无措,只得顺着男人的力道慢慢挪动脚步,一步步地回到了自己的床铺上。
头疼。
准确地说,是头晕。
与这阵晕眩一同进入女孩脑海的,还有一部分带有画面的信息,这其中还有个异常显眼的名字。
“江然……”
“嗯?欣欣想要什么吗?”
男青年没听清女孩的呢喃声,将身体更靠近了些,但江梦欣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不,没什么。”
若是仔细回顾那些信息片段,便会发现它们不仅带有画面,还伴随着高低不定的声音、气味和触感,各种各样的感官纷涌而来,远比VR游戏还要真实无数倍。
似乎是江梦欣曾经的记忆。
但是,那些片段几乎毫无作用。
这些信息段显得混乱而破碎,前一秒还是穿着校服的小姑娘,下一秒就成了婴儿视角,明显在时间顺序上存在错误。
况且,这些信息也不只是单纯的画面,里面还伴随着各种各样的感官,听觉、嗅觉、味觉乃至触觉,其中的信息量足以让大脑最好使的人类都当场宕机。
想要分析那些信息,可能需要很长的时间去拼凑,并且还得猜出其中空缺的信息——现在的江梦欣显然没这个时间。
不过,江梦欣依旧看见了一条显眼的信息。
她的哥哥江然。
这个名字反复出现在她的脑海里,频率之高就像打点计时器一样,哪怕先前的记忆流很难被江梦欣阅读,这个名字也依然牢牢地刻进了脑海深处。
“哥,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之前晒太阳晒过度了,再加上之前的病,一下子就……”
江然小声向她解释着事情的经过。
由于原本的江梦欣突然陷入了昏迷,她不知道具体状况确实也在情理之中。
在江然的讲解中,原本的江梦欣患有先天的低血糖,身体并不是很好。兄妹二人昨天难得一起有空,因此决定一同出门爬山。
但就在即将返程回家的时候,她却因为流汗过多而引发低血糖,江然只得赶紧叫救护车,将妹妹一路送到了医院。
江然讲述着昨天发生的事情,一边搀扶着她坐到床铺上,将厚实柔软的棉被重新盖上下半身,又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
这时,一位护士走入病房。
虽然江梦欣住的是单人病房,但护士还是保持着轻盈的脚步,这估计是为了不吵醒病人而练就的绝技。
她明显有些困倦的样子,但还是强打起精神露出温和的笑容,轻轻托起女孩的手掌,另一只手则抓住输液针,用柔和的话语安慰女孩。
“小妹妹,把手抬高一些,不会疼的哦——好嘞!”
与江梦欣曾经作为男生的情况不同,当那根针拔出来的瞬间,血珠便已经向外冒出,但护士早已备好止血用的棉球,一把按在针孔的位置。
“欣欣,稍微坚持一下。”
江然小心地抚摸着妹妹的后背,以免她被拔针的疼痛惊得叫出声来。
不过,江梦欣并未发出叫声,仅仅只是抿住嘴唇,泌出少许生理性的泪花而已,这也让护士小姐的视线中多了些赞许。
“可以啦,记得要把棉球按紧点哦,待会把这杯水喝完就睡觉吧——你家小姑娘还挺坚强的嘛。”
“是呀,欣欣也长大了呢。”
江然和护士小姐低声聊着家常话,随后又交接了后续的处理事项,大多都是今后生活时需要特别留意的地方,直到确认江梦欣确实没事,他才连连向护士小姐表示谢意。
为了防止吵到刚刚苏醒的江梦欣,两人还特意拉开了些距离。
趁着江然和护士交谈的时候,江梦欣松开了按住棉球的手,转而拉开身上的棉被,重新开始打量她现在的身体。
纤细、脆弱。
光是稍微握紧她的拳头,都会让身体产生阵阵空虚感,恐怕连日常活动都会出问题,运动就更是想都不用想了。
而且,她总觉得哪个地方正挤得慌。
“……”
感受着那股压在胸腔的气闷,江梦欣尝试将那感觉压下去,但这一次却出现意想不到的景象,以至于让她不由得露出错愕的表情。
随着她的右手缓缓垂下,一只缠绕着黑雾的透明手掌却抬了起来。
这……
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