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一下！欣欣你不喜欢这种类型的嘛？”
见到病态女孩并没有留下来的意思，刘依依连忙追了上去，亦步亦趋地跟着江梦欣的脚步。
可那又怎么样呢？
她又没法向刘依依解释什么，尽管外表上是个女生，但她拥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男性灵体，甚至包括脱离肉身之后的黑雾姿态，都沿用了被遗弃者的模样。
她可不会被这具身体控制着喜欢男性。
“你喜欢这种嘛？”
刘依依怯怯地从身上摸出一张照片，朝着朝她侧目看过来的江梦欣递过去。
那是一张邻国的男明星。
“不是，我真的没兴趣。”
江梦欣的声音一如昨日，听起来没有丝毫波动。随着女孩平稳的脚步，她的长马尾一甩一甩的，看上去煞是可爱。
人的眼睛能够透露很多信息。
尽管未经过训练的人通常很难将其看穿，但想要察觉到对方的情绪还是很简单的，就像是在一桌酒局上，哪怕是不擅长心理学的人也能意识到是否冷场。
“……嗯，好吧，其实我是想着来问一下欣欣你的意见。”
见到女孩的目光丝毫没有波动，刘依依也只得咬咬牙，加快动作跟上了江梦欣的脚步。
“什么？”
“就是那个赵云升的事情啦，这个……你觉得如果我和他表白的话，成功率大概能有多少呀？”
“几乎没有。”
江梦欣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尽管看上去是毫无希望的一句话，但刘依依看上去似乎有些高兴，快步来到了江梦欣的前方。
“你的意思是说，我还是有点戏的嘛？”
“那当然，没准他刚好喜欢胖点的呢呢？”
病态少女只是耸了耸肩。
比起将话完全说死，这种可能性虽然微小，但也确实不能说完全没有。
“呜……”
两人一路向着操场边缘走去，最后止步于教学楼和操场的边界处，远处还能看到被警戒线围起来的区域，那便是李静等人的坠落点，此时还有不少身穿制服的人围在那里。
江梦欣挑了个干净的台阶坐下，刘依依站在她的旁边，似乎想要学着江梦欣的动作，但却又像是有些怕脏。
“我也不算很差吧，很多人都说过我的底子很好，瘦下来会很好看的……”
“那你瘦下来了吗？”
江梦欣不咸不淡地反问回去，一下子让刘依依沮丧起来。她不断地搓着双手，却又像是看见了手臂的赘肉，马上换了个看似放松的站姿。
“以后就会变瘦的，等咱们中考结束之后，剩下的两个月足够我去健身房锻炼了！”
“可你就连学校的体育课都不愿意去。”
每句话都精确地切在刘依依的痛点上，听起来绝对相当令人难受，但最糟糕的是刘依依知道她说得是真的。
“‘你家孩子很聪明，要是努力一下就好了’之类的，你还没听够吗？只不过是客套罢了，甚至你自己肯定也明白，只是不想接受而已。”
江梦欣用简单直白的话语刺入话题。
初中生的心智尚未成熟，情商也不适合在成年人的社会里行动，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都是傻子。
这么简单的事实就连比较聪明的小学生都知道，更不用说是一个临近毕业的初三学生了。
“呜……”
“待会我还得去办请假，你怎么说？”
“我、我在这儿待一会吧。”
刘依依看上去似乎颇受打击，悄悄地抬头看了眼篮球场上的男生，也顾不得台阶的灰尘，慢慢地坐到了江梦欣的旁边。
“那你加油。”
作为这句话的回应，江梦欣只是轻轻按住刘依依的肩膀，不轻不重地拍了几下，随后转过身离开了操场。
她当然不是要办请假，那只是离开此处的借口而已。
就在刚才与刘依依闲逛的时候，她看见了昨日的坠落现场，尽管是一模一样的摔落，但李静和其他女生在被重伤的情况下依然存活，而她却只是这样死了。
这种反差感令昨日的她更加暴怒，也因此错失了某些本该想到的东西。
如果黑雾能隔空对其他事物施加力，而不需要某种东西提供另一道相反的力，那她是否能做到某些特殊的事情呢？
江梦欣接连爬上了六层楼，随后并未就此停止，而是继续向上攀爬楼梯，直到遇见一扇堵住天台的大门。
和漫画剧情不同，学校并不会让男生和女生产生类似的恋爱情节，甚至不会让他们进入天台。
那是许多粗大的铁链，以及一把对于学生而言相当坚固的锁。
当然，这对于江梦欣来说不起作用。
黑雾以不可视的形态溢出身体，一部分凝聚在她伸出的食指上，另一部分则聚集在监控摄像头的表面，用高度致密后可见的特点挡住监控。
而她本人则用食指按住铁锁，黑雾像是真正的雾气那样流动，完全填进锁孔的每一寸缝隙。
只听见咔嚓的轻响，这把足以阻挡全体学生的锁就被解开了。
不需要徒手去做什么事情。
黑雾随着她的心意托起锁链，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天台的门完全打开，让江梦欣能光明正大地来到教学楼的最高处。
这里没有监控摄像头。
根据江梦欣这两天的观察，学校似乎安装了相当多的摄像头，仅仅只有极少数区域没有被覆盖，这其中包括了卫生间、宿舍、办公室等隐私或教师的专用场所。
其他地方基本都被监控覆盖了，最为令人惊奇的是两颗连在一起的监控探头，被双双吊在教学楼一侧的墙角上，前一颗扫向整栋教学楼的楼面，后一颗则自上而下地俯视着整个操场。
在这大得夸张的监控覆盖率下，天台却没有安装任何摄像头。
直到江梦欣本人踏上天台，才意识到学校并非是不想在这里安装监控，而是实在没办法在这里安装。
太杂乱了。
周围能看到好几排木制座椅，似乎是原本准备安装在天台上的设备，但却不知为何被废弃了，仅仅只是被扔在角落里随意积灰。
周围还能看到不少的塑料袋和饮料瓶，像是垃圾场似的随意堆积在天台上，尽管看不到太多的‘脏’，但这毫无疑问已经乱到了某个极致。
“啧，好脏！”
江梦欣厌恶地扇了扇鼻子，左手微微捏紧成拳，让黑雾重新合拢天台的消防门，同时重新捆上锁链和铁锁。
她有个难以忍受的想法。
如果黑雾释放出的力量能够隔空发生作用，那是否 意味着它对自己也能施加力量？而如果这份力量不需要江梦欣提供平衡，那是否意味着黑雾可以与江梦欣形成两个系统？
现在就能知晓答案了。
“呼……”
江梦欣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用仅剩的黑雾吹开一片干净的地面，将书包放在没有灰尘的角落里。
随后，她的双手如乐队的指挥员那样举起，让黑雾再一次溢出这具身体。
并不是让灵魂脱离肉身。
这就像是用沥水篮处理掉食材的水分，她需要保证让核心的部分不脱离身体，并且将其他部分剥离到外界，并不需要将全部都过滤出去，只需要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就可以了。
她要做的事情并不复杂。
在人类无法用肉眼看见的领域里，黑雾环绕着江梦欣的身体，如同鱼儿周围的水体那样，与女孩亲密无间地相处在一起。
她似乎在向上踮脚。
不对。
尽管她确实在逐渐升高，但那并不是因为所谓的踮脚。恰恰相反的是，她的脚尖是最后接触地面的部位，同时也是最后脱离地面的部位。
她被某种力量从天台上托了起来。
“哇哦……”
江梦欣下意识地扬起脑袋，难以抑制心中的惊叹。
随着她微小的动作，女孩被黑雾控制着翻转了九十度，整个人都仿佛飘浮在宇宙真空之中，轻盈得有些难以置信，只有被高高束起的马尾辫随重力方向而垂落。
从外表看上去，没有任何外力在介入江梦欣的身体。
没有高科技的机械爪，没有大力士将女孩托起来，没有一对轻盈的翅膀，没有乘坐飞机或宇宙飞船，甚至没有最基础的热气球。
这仅仅只是最简单基础的步骤，但能够让身体自在地悬空这一点，已经让女孩产生了意料之外的雀跃。
接下来将不会止步于飘浮。
人类最大的优点之一，就是对于现状的不满足，以及朝前方继续前进的贪婪，这一点在所有领域都是共通的。
只需要在脑海中下达命令。
无形的黑雾在江梦欣的全身各处产生作用，让这个脸色苍白的女孩开始朝前方平移。与先前的飘浮相同，没有任何可见的物体在推动她。
这个女孩就像是展翅的神鸟，急速冲向头顶的天空，转瞬间便达到了超越民用轿车的飞行速度。
“哇哦！！！！”
江梦欣不自觉地露出笑容，身体再次从急速飞行转为静止，但这一次的飘浮却并不局限于贴地飞行，她的头顶是厚重的云层，脚下则是俯瞰视角下的、极度凝缩的大地，她所就读的学校甚至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如同古代诗词中的那样。
乘风好去，长空万里，直下看山河。
“呼！”
她放肆地咧开嘴巴，身体在空中轻盈地翻了个跟斗。
这几天的隐忍与伪装似乎都已随风消散，在这茫茫的天地间，只有凛冽的罡风缠绕着她的身体，但却无法穿透黑色雾气的庇护。
这是天地给予她的回报吗？
从现在开始，她再也不会像被遗弃者那样死去了。
“哼哼~♪”
抱着欢呼雀跃的心情，江梦欣笑吟吟地向下方看去。在她的身体之下，有着微缩版的学校操场和教学楼，有着昨晚和江然吃过饭的茶餐厅，远处还能看到江家兄妹的居所。
整个大地都在她的视线之中。
“……”
咚！！
当江梦欣深切地意识到这个事实的瞬间，某种莫名的力量紧紧地锁住了她，像是一颗即将引爆的炸弹，正巧落进了女孩的心灵。
心脏似乎都停止了跳动。
“……呃！”
女孩茫然地凝视着这片大地，瞳孔不断地向外扩散，隐约还能看到危险的红光。
她的呼吸在短短数秒内就变得急促，汗水也在不知不觉间泌出，但这一切却都无法让女孩回过神来，甚至就连理智都在不断蒸发。
大地、耳鸣、失重感、天旋地转……
就在不久之前，她曾亲身体验过这种感觉。随着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她的脖颈向一侧弯曲折断，那段生命就也此终结。
这份痛楚并非被她遗忘，只是被掩埋了而已。但掩埋并不意味着彻底消失，总有一天会以另一种方式再次降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急速坠落的风声，江梦欣崩溃似的捂紧脑袋，爆发出最为凄厉的尖叫。
